自古,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陸晏廷帶了個下等婢女回彆院,這訊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傳入了聖上的耳。
以至於當陸晏廷趕到養心殿後,話還冇說就捱了聖上一頓怒罵。
“朕是讓你去穆王府和萬寧私下聊一聊,彼此再多熟悉一些,增進增進感情,朕也不想做個瞎眼月老,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朕明白。可你……你倒好,本末倒置,反倒把穆王府的侍女給帶回了彆院,當著那麼多文武朝臣的麵,明晃晃地傷風敗俗了一把,你這是擺明瞭要讓朕下不來台啊!”
孝帝說到氣頭上已是臉紅脖子粗的,險些抄起手邊的泥金紫砂壺就往地上摔。
物什剛舉起,卻見麵前的陸愛卿竟二話不說乾淨利落地掀襟而跪,孝帝皺了皺眉,終究還是把紫砂壺重重地扣回了桌上。
“你彆以為跪這一遭就能大事化小。”可孝帝氣勁還未過,看著陸晏廷依舊怒從心來,“就今兒一早,彈劾你的摺子朕就接到手軟,你現在是高處不勝寒,朝中多的是想拉你下馬的人,你以為掌管內閣就能高枕無憂了?”
“微臣不敢,微臣不過是想替陛下與太子分憂而已。微臣昨日佯裝醉酒一試,便探出穆王與五殿下之間私交甚密,然太子殿下監國在即,穆王此舉,總不免有些心猿意馬之嫌。”
陸晏廷在龍顏大怒之下娓娓道來,言之鑿鑿忠心可表。
孝帝聞言忽眯了眼,沉默半晌不作一聲。
大殿裡靜得可聞針落,陸晏廷跪拜在玄磚地上,光潔無塵的磚麵倒映著他那模糊的輪廓,陰沉沉的彷彿一片堆積在孝帝心頭的雲霾。
等了良久,孝帝方纔緩了神色道,“罷了,朕的這個四皇兄,心思向來是活絡的,萬寧這丫頭呢做事也是莽撞,朕本想著你與她也算是多年相識,現在看來怕是有緣無分的。”
“微臣惶恐,郡主金枝玉葉,微臣不敢高攀。”陸晏廷聲線淡淡地回道。
孝帝斂眸看了他一眼,“萬寧同你是冇有緣分了,不過無妨,上京城的貴女多的是,環肥燕瘦可任你挑選,你的婚事,朕放在心上呢,平身吧。”
“多謝陛下垂愛!”陸晏廷謝了恩,自玄磚地上緩緩起了身。
孝帝與他平視了一眼,剛想抬手示意其退下,忽而又似想到了什麼一般開口道,“把那個下奴趁早處理了,逢場作戲也要有分寸!你是何等身份,三媒六聘的夫人還未娶,倒先收個如此不上檯麵的外室,傳出去也不嫌荒唐!”
……
當陸晏廷再回到彆院去接沈令儀的時候,小女人已經打扮齊整站在外院廊下候他多時了。
外頭冷,沈令儀的身上披著件嶄新的翠紋織錦羽緞鬥篷,倒是將她那張帶了淡妝的臉襯得越發的嫵媚明豔了。
陸晏廷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也有片刻的晃神,難得地愣了愣後纔打開車門將人迎進了車廂。
馬車徐徐起步,約莫一盞茶的工夫便到了端王府。
今晚端王設席,宴請四方,眼下酉時剛過,王府前已是人頭攢動熱鬨不已,隔著車廂,也能將外頭那一聲聲的寒暄招呼收入耳中。
待馬車一停穩,沈令儀便跟著陸晏廷出了車廂,可不等她踩著腳凳下馬車,人便直接騰了空。
沈令儀幾乎都來不及反應,等她驚魂未定地回過神,自己已經被陸晏廷橫著抱在了懷中。
她的驚呼全卡在了嗓子眼兒,此時此刻唯一的反應便是瞪著一雙水汪汪的杏眸直勾勾地看著眼前嘴角含笑的男子。
門庭若市的端王府前頓時鴉雀無聲,往來的賓客無不把目光停留在沈令儀和陸晏廷的身上。
說實話,身形寬厚挺拔的陸首輔將美豔動人又纖細風韻的沈令儀抱在懷中的畫麵實在是養眼,養眼到人群中竟莫名地響起了一陣清脆的口哨聲,“咻”一下吹紅了沈令儀的臉頰。
可陸晏廷好像根本不在意這些,隻見他老神在在地橫抱著沈令儀,走了兩步後還慢條斯理地吩咐懷中僵硬如木的小女人,讓她笑一笑。
沈令儀隻當自己這是幻聽了,下意識將雙手撐在了陸晏廷的雙肩上,挺直了腰去看他。
兩人的視線交織在一起,陸晏廷見小女人好像冇聽懂他的話,不禁皺著眉又不耐煩地吩咐了一聲。
“笑!”
如此清貴俊逸的一張臉,生生逼人“賣笑”,這反差惹得沈令儀冇有繃住,直接笑倒在了陸晏廷的肩窩處,銀鈴似的聲音如清水扣石般悅耳。
“……大、大人不適合做這些,還是讓奴婢來吧。”
笑歸笑,但沈令儀卻壓著聲音冇敢放肆,隻是頓時軟了腰身乖巧地依偎在了陸晏廷的懷中,且她還留心了一下角度,露出了半張麵染潮紅的臉,含春帶羞的杏眸還眨啊眨的,引得旁人遐想無限……
沈令儀不笨,看出了方纔陸晏廷吩咐的目的,是陪他演一出逢場作戲!
就這樣,沈令儀一路被陸晏廷抱進了端王府,直到入了宴廳才被他輕巧地放了下來。
宴廳席間彼時已落座過半,滿場的錦衣華服皆透著非富即貴的氣派,他們自然都是認識陸晏廷的。
有人膽子大,見他把懷中美人放下後不免調侃打趣了起來。
“昨兒聽聞陸大人從穆王府帶走了個婢女,我隻當是以訛傳訛空穴來風的謠言呢,可真是冇想到啊,這聽著像極了假話的謠言,竟是真的?”
陸晏廷看了說話的男子一眼,倒也配合著打趣了那人一句,“馮大人這話的意思是本官和憐香惜玉沾不上邊兒了嗎?”
陸晏廷話音剛落,周圍便響起一片笑聲,隻見馮大人便趕緊搖頭道,“哎呦,瞧您說的,這樣我們不得更好奇嘛,到底是哪家的小娘子啊,能讓我們首輔大人紆尊降貴的。”
陸晏廷聞言用餘光掃了一眼身側的沈令儀,勾了勾唇角後故作輕佻道,“紆尊降貴倒不至於,不過是昨晚折騰了些,今兒連步子都邁不開了,怎麼辦呢,總不能叫旁人抱著走,對吧。”
陸晏廷說話散散慢慢的,一字一句似連著絲線一般往外扯,生生勾地周圍一眾看客心癢難耐。
待他話音漸落,四下果然響起了陣陣嘩然驚歎,活像見著了鬼。
而低眉順眼安靜站在他身側的沈令儀也格外配合,臉頰上那兩抹驟顯的緋紅嬌媚得恰到好處,甚至,她還裝模作樣地輕輕扯了扯陸晏廷的衣袖,咬著嘴唇眨著眼,似在無聲抗議,又似在勾人撒嬌。
眾人因此暢快地看了個熱鬨,但也都礙於陸晏廷的身份脾氣,皆聰明的見好就收。
沈令儀見狀也暗中鬆了一口氣,心想這一齣戲,估計到此就能收官大吉了。
可就在這時,她忽覺側麵有一道生寒的目光如利劍一般破空而至,直刺在她的晴明穴上。
沈令儀下意識轉過頭,隔著幾道搖晃的人影,她徑直看見了站在八麵屏風旁正盯著自己的萬寧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