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妤往後一個踉蹌。
裴宵的學識和談吐絕非池中之物。
她分不清,完全分不清!
“你這丫頭還真被他吃乾抹淨,騙得團團轉!”孟清瑤看她迷茫的眼神,唏噓不已。
“也不怪你!他們這種人生來就是媚主的東西,他從小跟著她娘少不得學些甜言蜜語,你一個閨中貴女哪能抵得住他們那些下三濫的手段啊?”
薑妤腦袋裡已是天旋地轉。
所以往日朝夕相處,他所表現的耐心和細緻,都不過是嫻熟的手段。
而她卻以為自己被愛著?
“妤兒你要清醒點,先下手為強呀!”孟清瑤搖晃著她的肩膀,咄咄逼人。
“他現在一手遮天,你不戳穿他的真麵目,你永遠都逃不開他的魔掌!”
太多的事情糾纏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
薑妤快要窒息了,深吸了口氣,“姨母可知蓉娘在哪裡?我要親自去問問。”
僅剩的理智告訴她,不能聽一麵之詞,她得當麵問清楚。
孟清瑤眸色卻漸漸渾濁,嘴裡不停唸叨著,“妤兒,你要去殺了他,隻有你,隻有你有機會殺他!”
“殺了那畜生,殺了那畜生!”孟清瑤猖狂笑了起來。
瘋癲的笑聲迴盪在廟堂中,吹得油燈忽明忽滅。
她張牙舞爪的樣子投射在金身佛像上,顯出幾分詭異。
孟清瑤隻是藥量減少了,但還是喝了的,難免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她肆無忌憚的笑聲引得院子裡綽綽人影彙聚過來。
薑妤不能逗留下去,引人注意。
“姨母?”薑妤輕喚了一聲,見孟清瑤仍無反應,先悄悄離開了。
孟清瑤知道的恐怕就這麼多,還是道聽途說。
可就這些資訊就已經讓薑妤難以消化了。
薑妤與他肌膚相親,竟然不知道他姓誰名誰,連真正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裴宵與她深情對視的那張臉是假的,日日撩撥她的手是沾滿鮮血的。
那他到底有什麼是真的?
這三年,薑妤不過跟一個影子談夫妻情深,多可笑!
如今想來,裴宵這數年跟她保持相敬如賓的距離,並非是考慮她的身子弱。
實在是他們倆之間本就是鏡花水月。
隻有薑妤傻傻地當真了,做什麼相夫教子的美夢。
蠢!
天邊雨勢轉弱,像一道細細密密的網將她困居一隅,難以逃脫。
薑妤深一腳淺一腳漫無目地走著。
不知不覺,又走回了禪房。
她盯著低矮的房簷無奈笑了。
明知這是個籠子,她還是得回來。
是啊,在京城,她又能逃哪呢?
可她寧願站在雨幕裡吹冷風,也不想回去。
秋風蕭蕭,壓彎了門前枯樹枝丫,在窗紙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縱橫交錯荊棘般的影子中,倏忽浮現出一個人影。
影子漸漸放大。
薑妤心頭凜然,腳尖調轉方向,下意識想逃。
窗戶豁然打開了。
裴宵趴在窗邊,白衣玉冠,眼角掛著慣有的笑意,“妤兒回來了?”
他波瀾不驚的聲音在淅淅瀝瀝的落雨聲中顯得不合時宜,而更加清晰。
他越笑,薑妤心裡越忐忑。
裴宵不是去半山腰了麼?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薑妤縮了縮腳。
她剛還做出腳疼痛難忍的樣子,這會兒卻被裴宵撞見人在屋外,實在窘迫。
薑妤嚥了口氣,故作鎮定,“夫君剛去哪了?讓我好找。”
“采藥去了。”裴宵溫聲道:“妤兒快進來吧,一會兒雨又該下大了。”
他從窗戶伸出手來,雨水順著他白皙修長的指尖滴落,像手持玉淨瓶的觀音手,是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