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尚冷,泰昌城的風裡還沁著寒意。
浣花巷深處,一位身著煙青色月華裙,外罩素白披風的少女闔門走出。
如墨般的青絲簡單挽了個雲髻,幾朵絹花點綴發間雖無華飾卻襯得那眉眼越發清麗。
“哐當”一聲,是木盒翻倒的聲音。
薑妤低頭看去,紅漆木盒被她不小心踢翻,露出裡麵的珠釵首飾,一看便是那縣尉宋銘送來的。
想起那宋銘讓人煩不勝煩的示好,她不由蹙眉丟在一旁便朝外走去。
冇走兩步便看到對門的蔡婆婆在門口剝花生,見她出來忙攏了一大把要拿給她。
“婆婆,你給阿芷她們煮了吃就行,我正好往縣衙去,蘇小姐怕是要留我在那兒用飯,中午便不回了。”
“不打緊,你既有事我給你留著,豆子是阿芷昨日去南城趙家做工換來的,今日出發前還特地跟我說給你留一份呢。”
兩人正說笑著,忽聽不遠處傳來一陣爭吵聲。
“拿來,掉在我家門口就是我家的!”
薑妤循聲望去,隻見一個高瘦的婦人掐腰站在巷口,身後藏著一個麵貌相仿的小胖子。
“是阿芷她們!”
蔡婆婆驚呼一聲忙顫顫巍巍的起身,卻被薑妤一把攔住。
“婆婆莫急,您腿腳不便,我先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薑妤在蔡婆婆開口之前便注意到了阿芷姐妹倆人,見阿芷被小胖子推得跌倒在地不由心頭火起。
兩年前家中遭難,她帶著婚書孤身一人來到泰昌尋未婚夫一家,誰知薛家早己逃難離開。
在她無措之時,是對門的婆婆留她住在家中,又幫她向官府陳明情況,才得以在薛家舊宅住下,有了容身之處。
所以她平日也與蔡婆婆一家多有來往,知道她們秉性良善,並不會主動與人為惡。
眼下這般情形,不用想也是這一向潑辣愛占便宜的周氏欺負阿芷姐妹倆。
“阿妤姐姐,欺負。”
阿芸年紀小見薑妤過來想說明情況卻又表述不清楚。
薑妤安慰地揉揉她的小腦袋,俯身扶起阿芷:“冇事吧。”
見小丫頭搖搖頭,卻又欲言又止的樣子,薑妤便知道她受了不小的委屈。
阿芷卻藏起擦破的手掌,不想麻煩薑妤:“阿妤姐姐,我們走吧。”
但薑妤卻不想這麼算了,轉身看向要走的母子倆:“周嬸子,大壯在哪撿了這麼多乾柴呀,改日我也去碰碰運氣。”
“買的。”
“阿芷撿的。”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隨即又響起一道響亮的巴掌聲:“胡說什麼呢,這明明是老孃在街上買的。”
“纔不是,明明是姐姐做工換……”阿芸想反駁卻見周嬸子作勢要來打她,心中懼怕哭著躲到了阿芷身後。
薑妤見狀上前看了看那捆木柴,切口整齊乾燥,不像新伐的木頭,且捆木柴的麻繩簇新倒像是大戶人家裡儲備的木柴。
“那敢問嬸子在何處買的,銀錢幾何?”
薑妤故作好奇:“冬日天冷這附近大大小小的山林幾乎被人拾撿了個乾淨,那人是從何處得來如此多的木柴?”
“莫不是……偷偷砍伐林木”薑妤裝作驚訝:“那可了不得,這幾年山林被人砍伐的厲害,官府便下令禁伐,要是偷偷伐木可是要吃官司的。”
“唉呀,這偷伐的人也真是大膽,等我到了縣衙見到蘇小姐,定要和她好生說說這事才行。”
說完還故意看了看周嬸,“嬸子放心,我不是在說你,你和大壯不會挨板子的。”
周嬸臉色青紅交加不知在想什麼,大壯卻連忙把柴丟了過來:“這是阿芷她們的,和我們沒關係,我不要挨板子。”
“臭小子,她嚇唬你呢!
這就是咱家的!”
周嬸忙上來搶,這時節尋得這樣一捆木柴可不容易,她憑什麼把這到手的便宜讓出去。
卻不防薑妤利落地將柴遞給阿芷,並將她護在了身後:“大壯方纔可說了,這是阿芷的。”
“他小孩子懂什麼,管它誰撿的,掉在我家門口那就是老孃的東西!”
“是大壯拿彈弓打到我的膝蓋,柴才滾落下來的。”
阿芷緊攥著薑妤的衣角:“這柴是我拿工錢換來的,阿孃這兩日咳嗽畏寒,趙家老爺心善便多給了我些。”
“我呸,趙家那老貨會這麼好心,這明明就是我兄弟怕我凍著給我買的!”
說著上前來搶:“你給我拿來!”
薑妤對阿芷附耳低語幾句,見她擔憂的神情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擔心,見她趁周氏不注意偷偷離開,才笑道:“周嬸既然如此確定,你有何證據?”
“老孃就是證據!”
“既然周嬸確定是你家的柴,那和我去縣衙走一趟吧。
蘇縣令秉公執法定不會屈判了你。”
說著便要去拉她:“我們一同去。”
一聽到縣衙,周嬸臉色難看的啐了口“呸,少拿縣令壓我,誰不知道他蘇盛任期己滿馬上就要回京述職了,眼下哪有閒心管這事。”
“還有你!”
周嬸叉腰斜睨著薑妤“不過是個克親又剋夫的掃把星,少在這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老李家的,你這是什麼話!”
聞聲趕來的蔡婆婆氣的手指顫抖,看得人心頭一緊,阿芸連忙過去攙扶。
“昀郎有功名在身,你辱他親眷是要吃官司的。”
說著便去拉她:“隨我去官府。”
“我不去!”
周嬸見狀想溜,卻冇想到薑妤看起來柔柔弱弱,力氣卻出奇的大,她掙的手腕都紅了也冇掙脫。
“我說錯什麼了!
你憑什麼拉我去官府。”
周嬸見掙不來便開始就地一坐,哭天喊地:“哎呦,老天爺呀!
冇天理了,平白無故的冤枉好人啊。”
被周嬸聲音吸引而來的路人在巷口圍了一圈,不明真相的指指點點。
薑妤不慌不忙,用周邊人都能聽清的聲音將事情從頭到尾敘述了一遍,見幾個眼熟的鄉鄰幫她說話,清潤的嗓音開始哽咽起來:“我敬周嬸是長輩,本不想說什麼的,可……”“可她竟然說我克昀郎,自三年前昀郎逃難離開之後我日日守在家中為他祈福,隻望他平安回來。”
“嬸子今日這話卻叫我冇有臉麵見人了,乾脆今日便以死明誌。”
見薑妤掩麵而泣,纖柔的身姿更是要隨風折去,圍觀的人議論紛紛。
“這姑娘三年前來時,孤身一人,能在這裡守這麼久實屬不易,這周氏怎麼能這樣咒人呢?”
“是啊,昀哥可是咱們縣裡上最年輕的舉人,前途不可限量。”
“之前逃難離開的人近日陸陸續續又回來了,保不準哪天昀哥兒也回來了呢。”
“這女子是他的未婚妻子豈能輕易得罪,周氏真是個拎不清的。”
“嘿,她纔不是拎不清呢?
誰讓人家有個在縣衙當差的表兄呢,昀哥兒再厲害又如何還不是杳無音訊,這麼多年過去了,誰知道是生是死呢。”
“不過周氏也隻是仗著他表兄的勢力欺淩鄰裡,那宋銘纔是真的難纏,縣令都早忌憚他三分。”
“強龍不壓地頭蛇,我看這姑娘多半要吃虧。”
見周圍人議論紛紛卻都作壁上觀,薑妤掩麵而泣:“是啊,周嬸身為長輩哪裡會有錯呢?
定是我的錯,的確是那克親的掃把星,如此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啊。”
“不如死了乾淨……”說著便作勢去撞宋家的門。
周氏雖搞不清楚這丫頭唱的是哪一齣戲,但也知道不能讓她在自家門前出事,連忙去攔。
卻不防腳下滾了顆石子,薑妤的衣角都冇碰著卻被絆了個狗吃屎。
旁人見狀忍著笑意去勸薑妤:“姑娘,你嬸子這是給你賠不是呢,更何況你對昀哥兒的一片癡心我們都看得一清二楚,老天爺定會讓有情人終成眷屬的。”
“當真。”
薑妤掏出帕子裝作擦拭眼淚,趁機揉紅了眼:“若真能等到昀郎平安歸來,我折壽十年都成。”
薑妤這邊情真意切地說了好一會兒,雖然內心毫無波瀾卻把周圍的人感動的不行。
“今日這是確實是周氏不對,你雖未與昀哥成親卻也是半個薛家人,昀哥兒雖不在,咱們也不能讓你白白吃了虧,我們替你做主!”
有薛家族人忍不住開口相助。
薑妤心頭一鬆,對說話那人福了一禮:“我代昀郎謝過族叔了,煩請各位叔伯將周氏送往縣衙聽審。”
幾人正要動作,隻聽一聲:“我看誰敢動我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