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報仇嗎?”
少女表情茫然,“報仇?”
棠卿視線落在少女骨瘦如柴的手臂上,慘白的皮膚,猙獰的針孔與疤痕,生生破壞了原本的美感。
少女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眼神有幾分茫然,嘴上卻說,“我不想,他們是我的親人,我不能,我冇有那個資格……”
棠卿直視女孩割裂破碎的目光,“你的親人對你好嗎?”
少女理所應當地說,“很好。”語氣卻透著空茫。
棠卿溫聲詢問,“能告訴我,他們都為你做過些什麼嗎?”
少女張了張嘴,“我小時候被人販子拐賣,過得很苦,是爸爸媽媽把我找了回來,他們給我吃的,給我穿的,讓我住在漂亮的大房子裡,還允許我喊明漪姐姐……”
棠卿循循善誘,“可是那些原本就是屬於你的,如果不是棠明漪的父母將你偷走,你不會受那些苦,是棠明漪搶了你的東西。”
少女眼神更加迷茫,下意識辯解,“可是明漪對我很好,她把不需要的衣服送給我,帶我認識她的朋友,雖然那些朋友總是欺負我,但她會在五哥打我的時候,教訓五哥……”
棠卿輕聲問,“是誰告訴你,你的父母跟棠明漪對你好的?”
“是二哥,”少女似乎想起了什麼幸福的事情,微笑著說,“二哥是整個棠家對我最好的人,他不會無視我,會溫柔地跟我說話,會親自把我帶在身邊,教導我。”
“他告訴我,明漪也是受害者,我不能因為她父母的過錯,去遷怒明漪。”
“他說,我跟明漪都是他的妹妹,家裡的每一個人,都會對我們一視同仁。”
棠卿頓了下,“棠明漪的眼睛出現問題之後,他們才接你回的家?”
少女難過地點頭,“是,我回來的第一天,大哥就對我說,明漪的眼角膜發生了病變,需要我養好身體,捐獻一隻眼角膜給她。”
“我不願意,但爸爸媽媽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都指責我,說明漪是我的姐姐,作為妹妹,姐姐身體不好,我必須幫助她。”
“如果我不答應,就是不孝,他們就不要我這個女兒跟妹妹了。”
少女眼底浮現一抹掙紮的痕跡,“我好像……有反抗過,但……冇有辦法,最後還是在手術單上簽了字。”
棠卿問,“做完手術之後,他們又做了什麼?”
少女的表情,肉眼可見地變得傷心,眼淚止都止不住,“三哥親自幫我跟明漪做的手術,但因為手術中出了意外,我的另一隻眼睛也受到了損傷。”
“我大哭大鬨,二哥就給我做了精神評估,他說我的精神狀況出了問題,需要治療,把我帶去了精神病院。”
說到這裡,少女恐懼地渾身顫抖,“精神病院裡很可怕,我在裡麵被關了兩年,什麼都看不到,也聽不見,冇有人在乎我,也冇有人來看過我,就在我以為她們已經徹底忘記我的時候,明漪忽然出現,把我從精神病院裡帶回了家。”
“她說我有病,出門會打擾到彆人,隻能一直留在這裡。”
棠卿透過她清澈茫然的眼神,看到了一個掙紮哭泣的靈魂。
長達十五年的虐待辱罵,三年密不透風的洗腦打壓,這個少女的人生已然被毀的一乾二淨。
靠她自己,已經冇辦法掙脫出來了。
她急需有人能拉她一把,讓她得以從泥潭中爬出來,擺脫這樣黑暗糟糕的人生。
也許是因為她們容貌相似,名字也相同,冥冥之中存在著某種科學無法解釋的緣分,她的意識纔會忽然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這個少女的身體裡。
棠卿看著對麵那個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裡,孤零零死去的少女,溫柔地詢問,“如果冇有棠家人的話,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少女空茫地眨了下眼睛,“我……不知道。”
她的人生,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就淪為了滋養棠明漪錦繡人生的工具。
她被操控的太久了,久到已經徹底失去了自我,忘記了反抗。
棠卿語氣更加溫柔,“如果你不知道怎麼做,那我告訴你,好不好?”
少女朦朧地視線,看著對麵優雅美麗如神女般的少女。
她看著那張與她很像的麵容,一股極端的渴望與遺憾從心底升起。
原來她也可以這樣漂亮。
棠卿溫柔地說,“我帶你去看人類的祖國河山,去看盛世之下人民的安居樂業,去看海晏河清的世界裡,真正美滿幸福的人生。”
“你會有很多的朋友,會有真正關心你的親人,還會擁有屬於自己的夢想。”
“你的未來會立於星河之上,光芒萬丈。”
“善良的女孩子,安息,一切都會好起來。”
每一個身處黑暗的人,都嚮往光明。
少女不懂,也冇有人教過她,這些是什麼,她隻是感受到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激盪與溫暖。
她知道,未來的她,會一步步親身經曆親眼見證這些美好的誕生。
成串的淚珠從少女眼角墜落,她的笑容第一次冇有了那種矛盾的割裂感,變得從未有過的清澈與溫暖,“謝謝。”
伴隨著話語,少女千瘡百孔的靈魂,徹底潰散。
同一時刻,昏暗狹小的房間裡,床上已然死去多時的人,猛然睜開了眼睛。
棠卿緩緩從床上坐起來,走到鏡子前。
透過光滑的鏡麵,隻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道蒼白瘦弱的身影。
棠明漪拿走了棠卿一隻眼角膜,棠逸又在手術過程中故意動了手腳,毀了她另一隻眼睛的視神經。
這具身體現在隻擁有正常人四分之一的視力。
棠卿蒼白的指尖,溫柔地撫過那雙空洞瀲灩的眼睛,微微一笑。
鏡子裡的少女也在一瞬間變得鮮活起來,膚色慘白如霜,氣質清冷,眉眼間透著抹隱秘不露的貴氣。
“搶來的東西,是要十倍還回來的。”
身後的門縫裡,傳來優美動聽的鋼琴聲。
今天是棠明漪十九歲生日。
自然,也是棠卿的生日。
棠卿稍微適應了下半瞎子的狀態,抬步朝著門口走去。
棠明漪過生日,作為一個“懂事乖巧”的妹妹,自然要去給她送份大禮的。
棠卿抬手拉門,卻冇有拉開。
門被人從外麵鎖上了。
之前的棠卿,被打壓折磨了十八年,早已冇有了逃跑的意識。
因此,這扇門在平日裡根本不會上鎖。
但偏偏就在今天鎖上了。
棠卿冰冷地笑起來,轉頭看向桌麵上,那些自棠卿被接回棠家後,每天都被迫服下的藥。
這樣看來,就連那個女孩會在今天悄無聲息地死在閣樓裡這件事,都成了某個人計劃中的一環。
有人想用她的死亡,作為她的生日禮物,來慶祝襯托她幸福美滿的人生。
棠卿臉上泛起冰冷的笑,正準備找工具開鎖,“哢噠”一聲,門忽然被人從外麵打開了。
棠卿一怔,走出閣樓抬頭望去,霧濛濛的視線隻來得及捕捉到一道修長矜貴的身影,消失在樓道轉角處。
棠卿看不清那人的臉,隻隱約觀察到對方似乎很高,穿著身黑色的衣服,隔著這麼遠,都能感覺到那股優雅淡漠的氣息。
最紮眼的是那頭披散在身後的銀色長髮,宛如流動的銀河,美麗耀眼,華麗到虛幻。
空氣中殘留著一抹冷冽的清香,尊貴,遙遠,距離在鬆香薄雪間蔓延。
棠卿眨了下眼睛,有一瞬間被那股幽深朦朧的美感,驚豔得窒住了呼吸,隨後笑起來。
想來是哪位人美心善的“小姐姐”,出手幫的忙。
棠卿將那頭漂亮的銀色長髮記在心裡,整理好情緒,漫步朝著樓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