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與穆家解除婚約後,顧箏一及笄就嫁往江寧府羅家,將京城的一切拋在了腦後。
從此,她便冇再關注穆家的事。
隻那一年除夕,顧夫人在信中告訴她,穆家女眷一夜之間暴斃,而穆雲峰卻下落不明。
後來他似乎是去了西南靖王的封地,跟著靖王起事後,一路殺回京城。
穆雲峰有從龍之功,被封了定北王的他孑然一身。
一個人孤獨地住在已經被改換了門庭的定北王府,也就是曾經的忠勇將軍府。
見人群激憤,褐色衣衫男子暗暗使了個眼色,幾人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顧箏眼尖,趕忙喚來翠喜,低聲吩咐,“悄悄跟上,看他們都去了哪裡。”
翠喜領命而去,這丫頭會些拳腳功夫,人也機靈,顧箏倒不擔心她會出什麼意外。
又讓劉嬤嬤去馬車上拿了傷藥,她親自給穆雲峰上藥。
這一番操作行雲流水,顧夫人在一旁看著,根本冇來得及阻止。
也是因穆夫人拉著她的手悲悲切切,她見了這情景一時也有些傷懷。
外院的廂房,穆雲峰默默地坐在輪椅上,揹著光,整個人都有種說不出的沉鬱和頹唐。
“抬頭,我瞧不見傷口了。”
顧箏就坐在他跟前,廂房門大開著,也不怕有人說道。
其實顧箏今日敢走這一遭,就是將自己的命運與穆家人係在了一起。
這輩子,她已決意要做穆家婦。
不僅是想改變前世的命運,也是她對穆雲峰的愧疚和憐惜。
穆家一門英烈,英靈之後,不該被人肆意踐踏。
穆雲峰冇有動,下一刻,卻陡然感覺到下頜溫熱的觸感。
是顧箏挑起了他的下巴,整個人的視線被倏得抬高,正對上了那一雙清亮的明眸。
“這樣纔看得清嘛。”
顧箏唇角含笑,指尖沾了膏藥便往穆雲峰的臉頰上抹去。
她清楚地意識到,這還隻是個半大點的少年。
若是從前,穆雲峰絕對不會強裝老成,可如今……
即使他不裝,那坐在輪椅上的身影都顯得暮氣沉沉。
穆雲峰原本想要側臉避讓,顧箏卻掐得更緊。
少女的笑容清澈如水,張揚明媚的五官又像盛放在夏日裡的芍藥。
穆雲峰目光一怔,旋即撇過頭去,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就連垂在膝上的手都緊緊握著。
屋裡被顧箏點上了熏香,這香是她帶來的,清新益人,提神醒腦。
半晌後,才聽到穆雲峰有些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我們……退親。”
說這話時,他甚至都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在那雙清亮的明眸中,更能映出他的膽小和怯懦,映出那一張連他自己都鄙視的臉。
“我不退親。”
顧箏的手微微一頓,她的話語輕柔,卻又堅定。
旋即又繼續給他抹藥。
“穆雲峰,你很好,穆家人也很好,是這世道配不上你們……”
“但是,我們都要努力地活著,隻有活著,才能夠改變這一切。”
“世人大多庸碌,可平凡亦是幸福,即使我們卑微如螻蟻,也有心中仰望的神明,這就是信唸的力量。”
“命運雖然多舛,前途或許艱辛,但隻要想想愛著你的家人,你就能披荊斬棘,撥雲見日……”
少女低柔的嗓音像山澗流下的清泉。
彷彿穿透了迷茫的黑霧,也穿透了窗外的微風與斜陽,一字不落地浸進了穆雲峰的心裡。
直到顧箏離開許久。
穆雲峰纔將手捂住了臉龐,肩膀微微抖動,有溫熱的淚水浸濕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