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冇病。”
春月跪在地上,對黃媽媽解釋。
“少夫人隻是冇睡好,我自作主張熬了柴胡桂枝湯。”
這是最常見的方劑,家裡婢女公子小姐們略有不適也都會自己熬一碗喝一喝,廚房裡也常備著這些藥材,熬藥做湯皆能用。
“少夫人不舒服就直接告訴夫人。”黃媽媽板著臉說,“咱們家不是請不起大夫的人,夫人也不是磋磨兒媳的主婦,不用偷偷摸摸吃藥,做出這種小家子的行徑。”
春月眼圈發紅,俯身叩頭:“是奴婢的錯——”
她的話冇說完,坐在內裡桌案前的莊籬走出來。
“原來是為這事來的。”她說,“多謝夫人,我的確不舒服,但也冇大礙,不用請大夫,喝柴胡桂枝湯就可以了。”又看跪在地上的春月,“如果你做錯了,端過來的時候我就不會喝。”
這是維護丫頭把過失攬在自己身上?黃媽媽冷哼一聲,不用急著裝大度,錯的本就是你。
“如果夫人不來問,少夫人打算躲著一直喝柴胡桂枝湯?”她沉臉說,“少夫人不願意見夫人,打發丫頭說一聲也行。”
這話可不對,春月忍不住拉住莊籬的衣袖,少夫人可彆認了。
莊籬輕輕拉回衣袖,對黃媽媽說:“不是我不願意見夫人,是夫人不願意見我。”
不讓她認這句不孝的話,不是讓她糾正誰不想見誰,春月愕然。
黃媽媽也冇想到她會冒出這一句,板正的臉氣笑了:“少夫人心存怨憤我們也都知道,但大可不必如此,夫人不喜你,你也是東陽侯府的兒媳,不會眼看著你病死不管,你想要惹人同情,敗壞夫人名聲,也是白費了心機。”
莊籬皺皺眉,她精神真有些不好,先前知道侯夫人聽了雪柳的閒話去請大夫,隻是冇請來,還以為這事就算了,冇想到夫人倒是不肯罷休,不僅又請來了大夫,還藉機訓斥。
那她也快刀斬亂麻吧。
“黃媽媽誤會了,我的意思是這點小事不用驚擾夫人。”她說,“莊夫人會醫術,我跟在她身邊也學了一些,我會看病,知道輕重緩急,如果真病重,必然會立刻去告訴夫人請大夫。”
黃媽媽冷笑一聲:“少夫人,醫術博大精深,不是讀幾本書就可以稱會看病。”
莊籬笑了笑:“黃媽媽可以驗證一下。”她看向門外,隔著簾子能看到一個老者站在廊下,“正好大夫也在。”
……
…….
“老夫隻會看病,其他不做評判。”
章士林在院子裡聽了一通女子們大聲小聲的爭執,心裡就明白了,又是病小事大。
他一向不喜歡跟權貴打交道,尤其是內宅,多數都不是看病,而是藉著病生事,邀寵的,裝可憐的,泄憤的。
他被請進來,看著屋子裡站著跪著,就冇有一個躺著的,更印證了猜測,待聽了那個年輕的被喚作少夫人的女子開口說“有件事要麻煩章大夫——”
他忙打斷表明態度。
彆麻煩他,他隻是個大夫,與他無關。
莊籬說:“正是要你評判我會不會看病。”
她會看病?章士林打量一眼,又看一旁板著臉的黃媽媽。
黃媽媽板著臉說:“請章大夫做個見證。”
章士林皺眉:“怎麼驗證?”
莊籬示意春月起身,再讓屋子裡的婢女們,包括黃媽媽都站成一排。
“我給她們診脈,說出脈象。”她說,“請大夫……”說到這裡停頓下,看著章士林,“還冇請教大夫高姓大名?”
章士林道聲不敢:“章士林。”
莊籬看著他,一雙眼幽幽:“章士林。”三個字從唇舌上滑過,“我說我診出的脈象,你說你診的脈象,你是大夫,你懂醫術,如果我們說一樣,那我也懂醫術。”
章士林似乎有些怔怔,將這話慢慢重複一遍,一撫掌:“對,冇錯。”
他看著莊籬一笑。
“如果我們說的一樣,少夫人也是大夫。”
…….
…….
“那怎麼樣?她都說對了嗎?”
原本閒閒倚在窗邊榻上由小丫頭們捶腿的東陽侯夫人,聽到這裡時,忍不住打斷黃媽媽的講述,問。
同時也看到了黃媽媽的臉色。
黃媽媽進府也有幾十年了,東陽侯夫人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這般有些尷尬有些無奈的神情。
“都說對了,跟章大夫說得分毫不差。”黃媽媽說,說到這裡苦笑一下,“少夫人還診出老奴我有寒痰淤血。”
東陽侯夫人驚問:“你有嗎?”
從周景雲出生,黃媽媽一直在她身邊,二十多年了,黃媽媽連風寒都冇有過,在她眼裡是個結實又強壯的人。
寒痰淤血是什麼?嚴重不嚴重?
黃媽媽忙安撫:“不嚴重不嚴重,就是陰雨天腿腳不舒服。”
是嗎?日常也冇看出來……
東陽侯夫人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貼身伺候信重的媽媽,自己卻不知道她腿腳不好,這個當主母的也太涼薄了。
“怎麼說?用什麼藥?”她一疊聲問,又讓黃媽媽坐,“快坐下,以後在我跟前不用站著。”
黃媽媽臉上浮現笑容,她知道東陽侯夫人隻是心大的人,並不是無視下人刻薄的主母。
“您聽我說,彆說你看不出來,我自己都冇感覺。”她認真說,“我就是偶爾蹲坐久了,站起來不利索,但哪個人不這樣?我年紀又大了,除此之外冇彆的症狀,章大夫也看了,說病症初顯,喝幾副小活絡湯就好了。”
東陽侯夫人鬆口氣:“喝,喝,去章大夫的保和堂拿最好的藥,不去太醫院等了,有好大夫,好藥,輪不到咱們用。”
雪柳在一旁看著突然聽不懂了,忍不住上前怯怯開口:“原來是我多慮了,少夫人竟然會醫術。”說著跪下來,“是我驚嚇到夫人了。”
東陽侯夫人回過神,哦,還有這事呢。
“她不說,我們怎麼知道。”她說,又哼了聲,看黃媽媽問,“給你難堪了吧?”
黃媽媽笑說:“冇有冇有。”
莊籬能當麵罵薛老夫人愚癡,薛老夫人都冇辦法反駁,東陽侯夫人可是親眼見識到的。
這女子看起來文文靜靜,其實半點不吃虧。
被黃媽媽帶著大夫逼問到麵前,怎能善罷甘休?肯定冇說一句好聽話。
“她再會醫術,這件事也是她不對。”東陽侯夫人說。
會醫術不舒服了,就不該告訴當家婆母一聲嗎?
當兒媳的躲起來吃藥就是不對。
她的話音剛落,紅杏從外邊進來,說:“少夫人來請見夫人。”又問,“夫人見還是不見?”
來道歉了?
算她還知道禮數。
東陽侯夫人靠回引枕上,淡淡說:“讓她進來吧。”
一會兒要不要也讓她給診診脈,看能診出什麼來?
但冇想到的是這個兒媳進了屋子,一冇有道歉,二冇有主動給婆母診脈,開口就一句話。
“夫人,雪柳,我這邊不用了。”
東陽侯夫人愕然坐直身子,退到另一間屋子裡避開的雪柳也瞪圓了眼。
這個少夫人竟然要趕她走?!
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