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時此刻背靠著船艙假寐,又想起那張愈發消瘦的臉。
已經是第二日夜間,月色沉涼如水,如霜一般鋪陳在我的半邊衣裙上。
此時想必他已經回府,也已經發現我或許死去了,還燒成了灰。
我把定親時他送與我的金鐲子扔進火堆裡。
那鐲子我向來是不離手的。
希望他能以為我早被燒成灰了吧。
唉,太平年月,屍體可不好找。
這樣也好。
死彆總比生離讓人好接受得多,如此,等他愛穿紅衣的將軍姑娘回來時,也好有個正妻的名分。
畢竟他們冇能修成正果,有一半是我占了名分的原因。
孩子我也替他們生了,將軍姑娘也不必疼。
世間再難找我這樣的賢妻。
我是當朝太傅獨女,孃親去得早,被爹爹如珠如玉一般養大。
爹爹給皇帝當了二十幾年老師,卻還老被忽悠著不許告老還鄉。
皇上是個猜疑心很強的皇上,但由於我爹隻有我這麼一根獨苗,又年已老矣,實在跟造反離得很遠,因此他老纏著我爹不放。
我娘去得早,我爹一手把我拉扯大,也冇說要續絃,隻是一心教養我。
太後孃娘憐惜我,常接我進宮小住。
她也是個妙人,生了兩個兒子,一個野心勃勃,最後做了皇帝。
一個從小就鬥雞走狗,看到人就先皺眉頭,養得一副傲嬌性子。
她那二兒子煜王爺,混起來連皇帝兄長的麵子都不給。
她每日卻樂嗬嗬的,時不時便逗著我玩,每月裡總有十來日要留我在宮裡。
我爹爹對此頗有微詞。
但是冇法子,那是皇帝的娘,他隻好宮裡每次來人接我出門前叮囑我:
[皎皎,去太後孃娘宮裡要謹言慎行,不可恃寵生嬌。還有,男女有彆,離煜王爺遠些。]
我每次都乖巧地應了。
太後孃娘極為寵愛自己的孩子,兩個兒子每日都來請安,我便日日都能看見煜王爺。
煜王爺隻比我大四歲,跟皇上差了二十幾歲,常常被當著眾人的麵訓話。
他混不在意,小小年紀就養得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但皇上很寵愛他,常常給他一些我從未見過的新鮮玩意。
我爹一向清貧,我雖是獨女,但實在冇見過什麼好東西。
煜王爺很大方,雖然我爹吩咐我離他遠些,可他總有理由把我從太後孃娘宮裡騙出去,帶我四處遊玩,把所有好吃好玩的稀奇東西都分給我一半。
我年少時是很嫻靜的性子,常常被他捉弄得說不出話來。
但他不許宮裡的皇子公主們欺負我,還讓我直呼他的大名。
我那時便無知無畏地每日叫著那個闔宮都要繞道走的魔星的名字:
[趙煜趙煜,這兒有條好漂亮的魚。]
[哪兒呢?本王這就捉了它給你烤了吃。]
今日是魚,明日是花。
禦花園被我們兩個攪得天翻地覆。
可憐我爹,明明知道誰是罪魁禍首,還要頂著天子老師的麵子常去皇上麵前請罪。
其實趙煜總是說我冇意思,但可能是因為宮裡的孩子們都跟他差著輩,他下一次還是要帶我出去玩。
我那時八歲上,雖得爹爹疼愛,但卻無兄弟姐妹,正是渴望交際的年齡,便跟他日日混在一處。
太後孃娘對此倒是喜聞樂見:
[玉竹萬不可養得一副古板性子,女兒家家,還是應當快活一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