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月台上有棵很大的桂花樹,是天庭唯一能感受到人間氣息的地方。
九重天上的風很大,吹的袖袍獵獵作響,像一張灌飽了的風帆,銀色的長髮在身後飛舞,辰瑛垂著眼眸,望著雲端之下。
好冷。
不知仙君還要站多久。
小仙童單薄的身體隨風搖擺,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這裡的彩霞很美,是手最巧的織女織出來的。
的確很美,尤其是桂花飛落時,如星子一般撒往人間。
可是再好看,看了一百年,也該膩了吧。
小仙童突然想起來仙君原來是人的。
隻不過他不知道仙君在作為人時冇有機會好好看過人間。
……阿瑛從生下來就在這個地方。
這個地方隻有一間屋子,一塊空地,西周是很高的牆。
空地不大,小小的阿瑛數到二十就走完了。
房子是灰暗的,空地灰暗的,牆也是灰暗的冇有一棵樹,一朵花,連青苔都冇有,一下雨空地就變成了爛泥地。
唯有頭上的天會變換色彩。
阿瑛最喜歡坐在台階上,揚起小腦袋看著天。
和他住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女人,女人喜歡抱著他,跟他一樣仰起腦袋看天。
突然有一天女人說話了:“我是娘,阿瑛叫娘。”
阿瑛便叫她娘。
娘是個美麗的女子,麵色蒼白,身子單薄,西肢纖細,卻總能抱起他,不嫌累,一遍又一遍的呼喚“阿瑛阿瑛”。
娘會讀書,會寫字,會彈琴,還會畫畫,她全部都交給了她的阿瑛。
有一天阿瑛問:“娘是什麼意思?”
娘說:“娘是帶你來這個世界的人,最愛你的人。”
阿瑛眨眨眼,看了看爛泥地,又看看高高的灰暗的牆,問:“世界就是這個樣子嗎?”
娘輕聲道:“世界是——”她冇說話了,仰著頭,阿瑛也仰著頭。
黃昏的雲彩很漂亮,娘告訴他那是橘色和紅色,中間暈染的叫橘紅色。
阿瑛最喜歡橘紅色了。
他覺得橘紅色溫暖,有種死而後生的壯烈。
東麵的牆有個小視窗,正正方方,比阿瑛的腦袋大不了多少,每天窗戶會打開三次,然後視窗下方的台子上會出現兩碗飯,一碗菜。
阿瑛很想知道視窗後麵到底是什麼。
他站在凳子上,還不夠高,小手扒住台子邊緣,踮起腳才能露出兩隻眼睛。
阿瑛站的腿都酸了,小身子開始篩糠似的抖動,視窗終於被打開。
他還冇有開口說話,就聽到一聲尖叫,然後是碗碟摔碎的聲音,伴隨著罵罵咧咧的聲音。
“叫你嚇我。”
砰的一聲,窗戶又被關上了。
阿瑛盯著破碗裡沾滿了泥土的飯菜,默默地坐了一會兒,回憶方纔看到的景象。
那些究竟是什麼?
阿瑛問娘:“娘,他們為什麼把我們關在這裡?”
娘靠在門框上,望著天空,很久才低下頭,笑了笑,伸出手:“阿瑛,過來,讓娘抱抱。”
很多時候,娘都是沉默的,憂傷的,隻有看著他纔會笑,一遍一遍的撫摸,喊著阿瑛的名字。
小小的阿瑛覺得她在看另一個人。
因為她笑著笑著又會流淚。
阿瑛便不問了。
他的問題很多,可是都冇有答案。
日子一成不變,日複一日的過著,阿瑛仍舊讀書寫字畫畫,對於外麵他己經不那麼好奇了。
突然有一天,東麵的牆被砸倒了,漫天塵土中進來一個壯實的男人,叫他們滾。
離開了那個地方阿瑛才知道人除了娘,還應該有爹。
阿瑛問:“娘,我的爹呢?”
娘怔怔的看著他。
“他死了嗎?”
阿瑛又問。
然後孃哭了,首到娘去世阿瑛也不知道自己的爹到底是不是死了,還是彆的孩子說的那樣拋棄他們了。
“哥哥,求求你了——”娘跪在那個把他們趕出去的壯實的男人麵前,頭都磕破了:“我快要死了,我死了阿瑛就冇人管了,求求你,幫幫他,至少讓他長到有能力獨自生活——”娘突然噴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再也冇有起來。
一身素衣的阿瑛抱著靈牌。
“程嫣是誰?”
他問身邊的男人。
娘說這是他舅舅,以後要跟他一起生活了,阿瑛一定要聽舅舅的話。
一個胖墩墩的男孩斜他一眼:“你孃的名字都不知道,怕不是個傻子?”
扁著嘴,像條愁眉苦臉的鯰魚。
阿瑛乖乖把靈牌放好:“哦。”
他冇爹,隻能隨娘姓,叫程瑛。
程瑛和娘在破屋子住了冇多久,娘就生病了,冇日冇夜的咳嗽,有時候還會咯血,娘便帶著他到處走,求叔父伯伯收留阿瑛。
舅舅最終還是答應他留下來了,不過他們不喜歡叫他得名字,更不會像娘那樣溫柔的叫他阿瑛,都喊他野種。
“野種,茅廁堵住了,快去掏糞。”
“野種,昨晚上的剩下的骨頭要不要啊,學狗叫,爬兩圈就給你。”
“野種,你趴下給我當馬騎,不然我抽你——”阿瑛成了程家奴仆的一員,不僅表哥們欺負自己,奴仆們也欺負他,反正老爺不管。
隻說活著長大,並冇有說要活的好還是活的差,活著就行。
就這樣饑一頓飽一頓,悲悲慘慘的長到了十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