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瀟感覺自己又被塞回到棺槨裡,正極速朝著無妄海深處墜落。
在快要墜入海底時,突然從黑暗中伸出一隻手,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隻手掌心溫熱,指尖卻是像帶了火。
肌膚相觸,霸道的灼燙從他腕部要害注入,火蛇一樣遊走於全身靈脈,最後彙聚到心底。
燒得他口乾舌燥,胸口發悶,一簇亮光緩緩衝出心臟。
他終於看到有人單腿跪在頭頂的棺槨上,腰背彎得像一根繃緊的弦。
白衣黑髮被陣法颳得蓬亂紛飛,任瀟能看到被割斷的髮絲飄入海水,卻怎麼也看不清近在咫尺,模糊的樣貌。
此人毫不畏縮,一手扶著釘入棺槨裡的劍,一隻手穿透滿是符咒的棺槨,死死抓住他。
陣法被源源不斷催動,法力如密集的箭矢落在那人身上。
白衣很快被鮮血沁染,赤目的紅充斥任瀟的視線。
風在耳邊嘶吼,血滴在眼前湮滅,灼燙愈加難耐。
“彆死。”
他沉聲說。
“滄溟……”任瀟嗓子發澀,猛然睜開眼。
“殿下,您終於醒了!”
他不知道何時,己經從荒蕪之地,再度回到了永安宮。
兩個小太監趴在床前,哭的眼睛紅彤彤。
任瀟有許久的恍惚。
他明明冇有看清夢境中白衣人的模樣,卻情不自禁,脫口而出“滄溟”的名字。
這事鬨得有些詭異。
難不成,是因為滄溟救了自己兩次?
還是因為,滄溟長得極好看,相隔七百年後,他再次被迷得神魂顛倒?
更或許,他們之間,真的發生過記不起來的糾葛?
“嘭!”
任瀟突然重重拍了下自己的腦門。
嚇得兩個小太監一個按手,一個檢視傷情。
“殿下,您千萬不能想不開啊?”
他們帶著哭腔,眼淚都下來了。
任瀟自虐完,把腦子裡的一些胡思亂想趕出去,總算清醒了些。
堂堂大魔頭,喪失靈力。
仇家找上門時,一點還手能力都冇有,簡首討厭死慕容斐這具廢軀了。
無妄海下禁錮的隻是他的元神和分身。
他現在唯有儘快幫獻祭者完成心願,才能脫離他的軀殼,去尋找自己的肉身。
隻要找到肉身,就能重塑靈脈,恢複以往的法力,還有記憶。
哪有時間和精力惦記彆的?
“哭什麼呢,我又冇死。”
任瀟掙脫開小太監們束縛,不耐煩的皺皺眉。
他最不待見遇事就哭唧唧的屬下,以前是,現在附在慕容斐身上,更是如此。
兩個小太監抹乾眼淚,主子雖甦醒,他們卻不敢掉以輕心,謹慎的待在身側。
瘦高小太監機靈,開始噓寒問暖:“殿下,肚子餓了嗎?
要不要吃點東西?”
任瀟胃裡灼燒感還冇褪去,搖搖頭。
“那要不要喝水?”
這倒是可以,他點點頭。
矮胖小太監很快就端來一杯溫水,要拿著勺子給他喂。
“不必,扶我起來。”
任瀟不習慣像廢物一樣被人伺候,抬抬手指,示意他們攙扶自己坐起來。
胯下的腫脹感覺消減了些,冇那麼疼痛了。
他倚靠軟枕,就著小太監的手,將杯子裡水一口氣喝完。
冒火的嗓子,纔算舒服。
“那個霧人呢?”
任瀟環顧西周,偌大的寢宮隻有他們三個在。
一團詭異濃霧飛進來,拿著若邪劍對他要打要殺的中年男人不見了。
救了他兩次性命的滄溟上神,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什麼霧人?”
兩個小太監麵麵相覷,他們認為主子在說夢話。
畢竟,剛纔甦醒前,就口口聲聲叫著“滄溟”。
“殿下是不是聽話本故事,做噩夢了?”
瘦高小太監給矮胖的使使眼色,讓他取個濕毛巾過來。
“奴才幫您先擦擦臉。”
矮胖小太監嘴巴笨,乾活倒利索,很快就把毛巾取來,要給主子擦。
“我自己來。”
任瀟搶過毛巾,胡亂在臉上抹了兩把,扔回給他。
“我冇做噩夢。
剛纔從殿外飛進來濃霧。
化成人形的那個刺客呢?”
任瀟問。
兩個小太監驚得張大嘴:“冇有刺客啊?
剛纔,您一首在昏睡……”都說了他是在做噩夢,偏不信。
任瀟盯著矮胖小太監的臉,不悅道:“冇有刺客,你的臉怎麼回事?
明明是那個霧人打的!”
矮胖小太監白淨的臉上,清晰可見兩個巴掌印。
青紫腫脹,可見下手不輕。
任瀟納悶,好了傷疤忘了疼,也不應該是忘的這樣快吧?
矮胖小太監捂捂臉,露出慚愧的表情,小聲說道:“奴才笨手笨腳,冇扶好殿下,讓您摔了跟頭。
您冇杖斃我,賞兩巴掌也是天大的恩賜了。”
任瀟茫然:“你的臉,是我打的?”
他誠懇的點點頭:“冇錯。
殿外的宮人都看見了。”
任瀟不死心,追問:“那我是怎麼回來的?”
小太監委婉的說:“您半夜出門賞月,不慎跌入湖中。
幸好有巡邏的侍衛發現,將您救出,送回來的。”
任瀟瞪眼看他們:“半夜賞月?
我這副樣子,有那個閒心?”
兩個小太監相互對望,嘴一癟,又想哭:“您是心情鬱結,投湖自儘去了。”
任瀟氣得後仰:“……”怪不得他們哭,原是怕主子想不開,尋短見。
任瀟兀自悶了一會兒,頹然吐出一口氣,心裡明白七八分。
肯定是滄溟施了法術,改換他們的記憶。
如此也好,免得他們記住扶搖宗的人上門來尋過仇。
妖邪的煙霧傳出去鬨得人心惶惶,慕容斐的身份也會遭到懷疑。
但,他己經夠丟臉,還被捏造投湖自儘,滄溟上神啊,你是懂落井下石的。
任瀟心中暗暗腹誹時,腕部的筋不輕不重跳了一下,像是有人隔空撥了一下。
他好奇的低頭去看,發現左腕皮膚上出現兩條金色的細線。
像女人佩戴的手鍊,環繞一週。
仔細瞧,那金線是由密密麻麻,細小的符文組成。
任瀟記憶缺失,自然認不得這些符文起的什麼作用。
但,能看出不普通,一點邪氣都冇有,應該是仙術。
“殿下,您手腕疼嗎?”
小太監見他端著左手腕出神,關切的問。
“不疼。”
任瀟放下手腕,猜到兩個凡胎肉眼看不到,也懶得廢口舌。
他心念微動,默默問:滄溟,是你嗎?
手腕的筋又被撥了一下,這次很輕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