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胥仍舊每日都會前往受災區視察一番,而後將災情登記造冊。
路過安置區時,一群人圍在一圈談論著家長裡短。
“這江姑娘原本是個得了瘋病的,大夫都說治不好了,誰知一年前這人忽然好轉了,你說奇不奇?”
薛子胥本不欲聽,卻在聽到“一年前”時驟然駐足。
他自然地插了句嘴問道:“你說,江姑娘一年前治好了瘋病?”
“可不!
如今還畫得一手好丹青,遠近聞名呢!”
薛子胥腦中轟然一片空白,他的夫人鳳凝煙就是善畫丹青!
一時間,薛子胥心中瘋狂湧現出一個不可能的猜想。
他一麵隱秘期望著一麵卻又不敢置信。
這張冷淡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另樣的表情。
那人見他如此,不禁感慨道:“你想求畫?
她的畫如今可是千金難求的呀!”
“縱使千金難買,我也要試試。”
薛子胥平靜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堅定,隻要看到她的畫,他就能證實心中的猜想。
“那大人是要畫景還是人啊?”
薛子胥不禁覺得奇怪:“這有什麼講究嗎?”
“那倒不是,隻是這個姑娘,她從來隻畫山水,不畫人。”
第23章一句話彷彿千鈞重砸在薛子胥心頭,他懷著無比沉重的心情回了草屋。
鳳凝煙從來隻愛畫他一人,江心月卻隻畫山水不畫人。
他滿腦子都在想著二者之間的聯絡,連蕭叢在耳邊叫了他幾次都冇有迴應。
良久,薛子胥緩緩回神,端起茶盞的手有些微微顫抖,望向蕭叢話音極輕。
“你相信,人能死而複生嗎?”
薛子胥眼底有一股隱秘地期望,但這種鬼神之說,蕭叢從來是不信的。
然而望著向來獨當一麵的薛子胥眼中那抹脆弱的希冀,他卻又說不出口了。
“這……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薛子胥苦笑出聲,自己心裡也冇有底:“罷了,我自己也不相信。”
“大人就是太思念夫人了,還是趕緊休息吧,今日喝藥嗎?”
薛子胥搖了搖頭,他因為拖延病情反覆,以至於現在到了夜間就是咳喘不止,整夜整夜地不得入眠。
但他也不肯喝藥醫治,將這些痛苦當作懲罰一味加諸己身,隻盼自己不得好死。
蕭叢知道自己從來勸慰不動,隻得無奈地歎口氣,識相地退了出去。
薛子胥的心病是鳳凝煙,除此之外,藥石無醫。
……翌日,薛子胥帶著蕭叢憑著那夜的記憶找到了江心月的住處。
這是一處很小的茅草屋,卻被主人打理得整潔乾淨,井井有條。
門口處圍了一小塊地,裡麵種了不少白菜蘿蔔,薛子胥莫名輕笑了一聲。
“大人可是來找心月的?”
一道低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薛子胥回頭,見到了一個書生模樣的陌生男子,似乎與江心月相識。
“你是?”
薛子胥眼眸微眯,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他一眼。
楚淮之拱手行禮,微微帶著笑意:“草民是心月的未婚夫君,楚淮之。”
薛子胥臉色驟然一沉,極力保持著冷靜。
“我來找她為我作一幅畫,她人何在?”
“她去災區幫忙救治傷民了,大人如今想找她求畫隻怕不易。”
“為何?”
聽著楚淮之話裡話外對江心月的親昵瞭解,令薛子胥心頭莫名感到一絲不爽。
“從前她為生計給人作畫,有錢就可買,但如今她隻給有緣之人作畫,千金難買。”
薛子胥卻並不退縮,一字一句堅定無比。
“我隻為看一眼她的畫,不論付出什麼代價。”
楚淮之看著麵前這個冷峻的男人,又想起了江心月那幅傾注心血的畫,不禁捏緊了垂在身側的手。
這幾日他思索了無數遍,哪怕再不願意承認,他也能隱約感覺到現在的這個江心月,恐怕已經不是本人。
縱使瘋病痊癒,又怎會和從前十幾年的行為習慣截然不同!
薛子胥的態度也漸漸佐證了他心底的猜測,二人之間,怕是曾有過難以割捨地關係。
思及此處,他的眸中閃過一絲酸楚,看向薛子胥語意肯定道。
“大人來找的,隻怕不是心月,而是另有其人。”
薛子胥眉鋒一挑,定定地看向楚淮之,內心糾葛半晌,最終艱澀開口。
“我要找的人,名叫鳳凝煙。”
第24章“這裡冇有你要找的鳳凝煙,大人還是請回吧。”
一道清麗的聲音乍然響起,三人齊齊偏頭,江心月不知何時已經從外趕回來了。
薛子胥紋絲不動,冇有一點要走的意思。
“走之前,我隻想求姑孃的畫一觀,若並非我所尋之人,我必不會多留半刻。”
江心月走到門前,目光徑直越過薛子胥,看向了他的身後的書生:“淮之,讓他走。”
然而蕭叢當即持刀攔在薛子胥身前,這豈是楚淮之一介書生能逾越的。
江心月臉色不虞,不想鬨出動靜引得眾人圍觀,隻得先對楚淮之道:“罷了,你先回去吧。”
“不行!
怎麼能留你一個人在這裡?”
楚淮之訕訕地看向蕭叢手中的長刀,江心月愣了一瞬,搖搖頭。
“沒關係,你先走吧。”
楚淮之不放心地看了眼薛子胥和蕭叢,又看向江心月,見她堅持隻得先行離開。
待楚淮之走後,江心月冷淡的目光才終於落在薛子胥身上。
“我若不給,大人難道還想強迫不成?”
此時此刻,江心月的神情語氣都隱隱約約與當初的鳳凝煙重疊起來。
薛子胥的心越跳越快,拉下蕭叢持刀擋在自己身前的手。
“我絕不會強迫你,但求借畫一觀,了卻所願!”
“我若執意不肯,你當如何,殺了我嗎?”
江心月立在門前,不肯鬆口。
在朝堂之上呼風喚雨,唇槍舌劍用慣的薛子胥,此刻卻隻能張口啞然。
薛子胥再一度嚐到了莫大的無力。
“我與大人八字不合,從今以後還是不要相見為好。”
江心月語意決絕,卻帶著輕微不易察覺的哽咽。
她將目光從薛子胥身上移開,轉身就要進屋。
門即將合上的那一刻,卻被一雙有力的手死死抵住了。
“彆!”
薛子胥蒼白的麵容放大在眼前,眸中是萬分的急切。
透過這一點縫隙,薛子胥看到了牆上掛滿的山水畫,筆鋒和用色都與鳳凝煙的習慣如出一轍!
薛子胥頃刻紅了眼眶,隻覺心跳漏了半拍。
再看向江心月時,滿心複雜的情緒交織成網,緊縛著心臟幾乎快要呼吸不能。
他聲音發緊,眸光閃爍,無儘的思念tຊ幾乎要溢位來。
“凝煙……是你對不對?”
江心月呼吸一滯,也紅了眼眶,她死咬著嘴唇不肯漏出一點聲音。
薛子胥見她如此神情便已經確信,她一定就是鳳凝煙!
失而複得的欣喜幾乎衝昏了他的頭腦。
“我不是!
你認錯人了。”
江心月再難忍受,緊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