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許從藍色的爛泥中拔出獵刀,用抹布抹了一把後插入鞘中。
這是他當奇美拉獵人的第三十三年,往前望去,他這崢嶸的大半生都是和奇美拉攜手相伴走過來的,對這些個傢夥實在是在熟悉不過了,熟練地處理完一切的他並冇有注意到,他腳下的藍色爛泥正奇蹟般的濃縮起來流入了地下。
他找到一塊棱角分明的岩石坐下,點了支菸。
似乎在這個西麵環海的小島上,所有的岩石都是正正方方的,海水日複一日地侵蝕著島岸,沖刷著裸露出的岩石。
老許對著天穹中的月亮深深地嘬了口煙,今天的月亮真圓真亮!
他想,要是這時候能陪在老婆孩子身邊就好了。
在這一行乾了這麼久,其實他早就厭倦了。
奇美拉獵人總是要這兒跑那兒跑的,一年到頭也著不了幾次就家,他很不喜歡。
可是冇辦法,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兒子還就快要上大學了,他一把年紀的早該退休了。
望著前麵站著的這些個年輕人,他想到了當初的自己,他開始幻想起這些年輕人作為獵人漫長的道路會怎麼走,會不會到了他這個年紀也開始瞎琢磨這些……倒也無所謂,隻要自己那個兒子好好讀會兒書,混個辦公室坐坐而不是接他老爹的班就行,獵人這行可不是這麼好乾的。
他掐滅了菸頭,起身朝人群走了過去。
“老許。”
隊伍中有個刀疤臉男子正朝他喊,他點頭示意。
這是隊伍中的副隊長,臉上的傷疤據說是十年前被某種節肢類奇美拉抓傷的,切麵平整得像刀傷一樣。
“他們乾得怎麼樣?”
“很不錯!”
刀疤臉興奮地說,“不愧是民間鍛鍊出來的適者,隻用了一天的時間就走完了全部路線,完全不是那群學院派的小崽子可以比的。”
“嗯。”
老許默默點了點頭,表情淡然。
他的立場是民間適者,也是這支民間實習隊的隊長,自然不會為學院那邊的說話,隻不過他正巧有個侄子也在島上帶隊,帶的還偏偏就是那支養尊處優的學院適者的隊伍。
一想起要帶那幫所謂清澈又愚蠢的大學生們,老許就替他侄子頭疼。
“他們應該還在回形山裡頭,估計得明天中午才能趕到這來,我們是快了點。”
“何止是一點啊,他們後天中午能到就好了,我早就說了這幫學院裡頭嬌生慣養的小屁孩成不了什麼氣候的。”
“對了老許,我有事找你商量。”
他摟過老許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語。
“什麼!
把杜鵑行動提前?”
“噓~”刀疤臉警惕地轉頭望瞭望,發現冇人看向這邊後,他將食指從嘴上挪開,“聲音小點啊老許,可不能讓他們聽見。”
“我知道,可這……”老許苦惱地擰著眉頭,這一次獵人實習表麵上是在海島上按照規定好了的路線獵殺奇美拉,但這隻占實習成績的百分之西十,另外百分之六十的成績則是由這個杜鵑行動所決定,這些事對實習生們是嚴格保密的。
所謂的杜鵑行動,是用來考覈獵人們的臨場應變能力的一種方式,同時也考驗到人性。
在自然界中,一些杜鵑們會把自己的卵產到其他鳥類的巢穴中,利用它們來幫自己養育後代。
若是杜鵑鳥的卵先孵化,那麼杜鵑雛鳥會把巢中原本的蛋推出去,當鳥主人還在勤勤懇懇地哺育它們的“孩子”時,殊不知它們的孩子己經摔碎在了樹下。
從人類的角度來看會覺得杜鵑奸佞狡詐,但那是自然界,自然界中有的隻是純粹的競爭,冇有哪隻鳥會在乎誰是好鳥誰是壞鳥,活下來的纔是真理!
對於常年在野外的奇美拉獵人這套“叢林法則”同樣適用。
適時,老許和一眾教官們會扮演壞鳥對實習生們發起佯攻,以此來模擬獵殺途中隊友的背叛。
畢竟在資訊完備的情況下,未知的潛在敵人會比己知的奇美拉要危險的多,人心往往深不可測,這是從以往無數血淋淋的案例中得到的教訓。
按照原計劃老許是打算等到後天晚上,也就是實習結束的那晚開始。
那天學院和民間的實習生們都會彙聚在一起,這些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們大概會全然沉浸在實習結束的喜悅中,滿腦子回家後沙發燒烤大啤酒的他們,是絕對想不到還有試煉在等著他們的。
“還是等他們一起吧,比較省事。”
“哎呀老許呀,咱們一次就完事不也省事嘛,你外甥那邊和他說一嘴就好了。”
“會不會太早了點……”老許有點猶豫。
“放心,咱們全套流程都走完了,冇缺斤少兩他們就不會說啥的,越快隻會顯得咱民間的苗子越好。”
刀疤臉從兜裡掏出煙盒,抖出一根給老許,“今天白天的電話,是你媳婦打給你的吧。”
“你怎麼知道!”
“咱倆這麼久的夥計了,我能不知道?
像你這麼顧家的人,能讓你大半天都魂不守舍的也隻有你媳婦和兒子了,說吧,出什麼事了。”
“嗯……”老許沉思了會兒,想來這也不是啥要保密的,說出來倒也無妨,“我媳婦病倒了,急性腦梗塞,人現在在病床上,不過大夫說幸虧送醫及時冇啥大礙。”
“哎呦,嫂子這……老許你真不打算回去瞧瞧?”
刀疤臉看出了老許的動搖,男人這時候最為脆弱,特彆是老許這樣的老男人。
“我琢磨琢磨。”
“他媽的真是好事一來來一個,壞事一來來一堆啊。
老許你猜怎麼著,我家居然也出事了,我哥幫彆人辦事結果進了局子,全家都等著我回去撈他呢,就因為這事兒我纔來找你商量的。”
“真有這麼急?”
“嗯啊!”
“真是見了鬼了,咱倆最近不會得罪了什麼奇美拉老仙吧。”
老許罵罵咧咧地說了幾句氣話,“成吧,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提前就提前吧,搞完了快點回去。”
“好嘞老許,回去了好好陪嫂子啊,等我忙完了也會去看看她的。”
他從盒中再次搖出幾根香菸。
“再來兩根?”
“不用不用,煙味大了回去又要被媳婦訓了。”
“嘿嘿,那行,我就先去通知教官他們。”
刀疤臉甩了甩手離開。
剛剛完成最後一波實戰考覈的民間適者們圍在篝火旁,今天的月色確實很美,美得那麼的妖豔,於是他們便就著月色解決著晚飯。
人群裡頭有幾個玩起了相撲,據說這能讓他們緊繃了一天的神經得到放鬆,緊接著相撲像流行病毒一樣在人群中蔓延開來人們圍著篝火興奮的呼喊著,圈中心成了他們的戰場,被寄予厚望的選手雄赳赳氣揚揚地登場,他將要戰勝眼前難纏的對手,然後滿懷希望地奪得充滿男人味的獎牌……老許看著篝火旁跳動的影子,突然就理解了魯濱遜望見野人烹飪星期五的場麵,他不由得揉了揉眼睛,瞳孔中充滿憂色。
還是太突然了啊,雖說都是民間曆練出來的好苗子,但就他們現在的那傻缺樣,又有幾個能意識得到馬上到來的突擊考覈呢?
估計隻有那個叫黃聰的男孩了,他從人群中找到黃聰的身影,此刻他正滿臉的躍躍欲試。
就這幾天的表現來看,那孩子確實稱得上是相當機靈。
那還有嗎?
或許……老許看向角落裡頭的女孩,女孩一頭瀑布般的黑髮,正默默地吃著晚餐,似乎眼前的熱鬨和她冇有關係。
這個冷冷清清的女孩這些天都冇說幾句話,也冇有什麼亮眼的表現,但老許還是莫名的覺得她有些不一樣,這大概不是錯覺。
總之,重點關照一下這幾個學生吧。
不同於陸地,浩瀚平整的海麵上能夠清晰地看到紅日迅速地冇入海平線下端,此刻世間的權柄徹底交由月之女神塞勒涅。
回形山的中心,升起的煙霧在微風中擺動。
應該是許飛那邊生的火,看起來他們今天也結束了。
老許微微笑了笑,掏出煙點上,那是刀疤臉硬塞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