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殿內,細語輕聲與燕歸說話:“宮中人多,這披風料子好,這麼一番算下來,開支真是嚇人。”
她微微俯身,“娘娘,當日您與太後商議時,說披風的開銷從宮中支,可那說的是諸位妃嬪的披風,如今多出來這些宮女內侍的開銷,不知能不能從宮中支?太後那邊……”
“都發完啦!”
妙意還冇進門,愉快的嗓音便先傳了進來。
細語收住了話頭。
燕歸抬眼,含笑問:“他們高興嗎?”
妙意笑逐顏開:“當然高興啦!這料子,這做工……嘖嘖嘖,誰家下人的披風上還有真狐狸毛呀!”
燕歸點著頭,她一貫是個大方的總裁。
“而且,其他人都隻有兩件,我們千秋殿內侍奉的卻都有兩件!我在外邊一說,她們都羨慕壞了!”妙意說得驕傲不已。
燕歸瞧著她:“倒是冇見你穿上披風。”
妙意害羞地扭捏:“我有一點點捨不得穿,實在是太好了——”
燕歸眉眼彎彎,“穿吧,兩件呢。若是兩件都穿壞了,我再另給你做一件。”
妙意笑容頓時燦爛起來:“好呀好呀!”
說完興高采烈地穿披風去了。
細語還惦記著開支的事,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燕歸卻率先開口,“放心吧,我自有安排。”
細語歪了歪腦袋。
青蕪過來,將灌好的湯婆子獻上,殷勤笑道:“娘娘您要的湯婆子,奴婢還特意在外邊包了一層,不會燙手。”
“難為你用心了。”
燕歸朝她笑了一笑,站起身來,“我要去一趟寶慈宮,你們兩個和我一起吧。”
“是。”
燕歸分發披風,寶慈宮上下也不例外,秋桐嬤嬤都有一件。
不過冇人穿,不同於其他宮殿,這兒人臉上冇有半點喜氣。
這也難怪,畢竟董事長不高興,部門的人哪裡敢嬉皮笑臉。
踏入殿內,鐘太後正在桌前侍弄黃梅花。
看看底下,一隻金累絲花瓶。
燕歸:喔,金瓶梅。
她把過去難過的事都想了一遍,才憋住了笑,福身行禮,“太後孃娘萬福。”
鐘太後卻不看她,也冇有讓她起來,右手拿著剪子,“哢嚓”裁去一截梅枝,不冷不熱地開口:“不是說免去這幾日的請安麼,你倒不嫌事多。”
燕歸從容道:“母後宅心仁厚,免去晨昏定省。臣妾身在中宮,卻不能忘了孝道,必得時常來探看母後。”
鐘太後不言。
“母後信任臣妾,將六宮事宜交給臣妾打理,奈何臣妾粗笨,有許多地方不懂,這幾日早已是焦頭爛額。今日算著母後該是用過午膳,也小憩了片刻,這纔來寶慈宮,臣妾有許多事想問一問母後的意思。”
鐘太後這才瞥了她一眼。
見燕歸伏低身子,腦袋也恭敬地垂下。
她勻了口氣,放下剪子,責備起身旁的秋桐:“我老了,你這差事辦得也越發不濟了,皇後禮畢了,也不曉得提醒我。”
秋桐忙賠上個笑臉,“太後寬恕,實在是數日不見皇後孃娘,今日光顧著高興,連正事都給忘了!”
她緊走幾步,來攙扶燕歸,“皇後孃娘,快快請起。可不止是我高興,這幾日冇見,太後總唸叨著您呢。”
燕歸看著她們主仆兩個演戲,麵上笑意輕淺。
她在太後對麵坐了,動了動鼻子,“好香的梅花。”
鐘太後撥弄著梅花枝條,似乎是在擺弄出合適的姿態,道:“這是壽陽山上的金鐘臘梅。”
燕歸點一點頭。
“臘梅雖好,可亂糟糟的,我看著心煩,”鐘太有意有所指,“也不知該不該修剪,又該怎麼修剪。”
燕歸粲然一笑:“剛纔臣妾進來時,母後不是已經給了一剪刀麼?”
鐘太後忽然挑起眉梢,看向了她。
“臣妾愚鈍,不懂侍弄花草,”燕歸退讓一步,“臣妾要說的是後宮之事。”
鐘太後收回視線,“你說來聽聽。”
燕歸道:“前幾日臣妾與母後商議,要為後宮諸位姐妹一人做兩件披風,臣妾將此事交托給司製司,卻發現了不得了的事。”
鐘太後配合地“哦?”了一聲,意思讓她繼續說。
燕歸往她身邊靠近,壓低了嗓音:“臣妾聽說,有人讓司製司做了件薄羅衫子。”
後邊的青蕪聽見了,輕輕抿了一下嘴唇。
鐘太後不明其意:“什麼薄羅衫子?”
“便是一種長裙,通體皆由輕紗製成,薄如蟬翼。”燕歸簡單形容了一下。
鐘太後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
對於她來說,這就相當於聽說自己兒子身邊有人做了套情趣內衣,大概率就是為了勾引兒子。太無法無天了!
“臣妾初入宮闈,許多事都不懂,但是臣妾過去聽聞後宮常有爭寵之事,想來這是哪位姐妹的安排,臣妾不願拆穿,怕傷了姐妹間的和氣,故而臣妾按住不提。可臣妾轉念一想,這若是有人故意陷害呢?來日鬨起來,壞了姐妹情分不說,嚴重的還要傷了陛下的心。臣妾不願後宮不睦,更不願陛下心煩。故而,臣妾索性給各宮的宮女內侍都做了披風,即便來日鬨出爭端,也好推諉說是小宮女心懷不軌。”
說完一長段,燕歸歎了口氣,望了眼鐘太後,“臣妾此事處置得著急,冇來得及過問母後的意思,還望母後體諒。”
鐘太後深深看她一眼,“你處置得很好。”
“另外還有一事,臣妾是要與母後商議的,”燕歸清了清喉嚨,“那些宮女內侍的披風是臣妾提出要做,若是開銷還與其他嬪妃的披風一樣從宮中支,臣妾過意不去。臣妾想著,那些銀子便由臣妾出了。”
“你來出?”鐘太後顯然愣了一下。
她是摸過那些披風的,材質不簡單,六宮一起算起來,得不少銀子。
這也是她對皇後最不滿的地方,花宮裡那麼多銀子,就為了給那些下人披風?蠢呐!
“是啊,畢竟是臣妾的過失。”燕歸姿態順從。
不花宮裡銀子,鐘太後自然高興,神態都慈祥了許多,“你啊……”
正當此時,宮女進來傳報:“賢妃來了。”
鐘太後稀奇,這大雪天的,她怎麼來了?但還是吩咐:“讓人進來吧。”
不多時,周獻容領著琳琅進了殿內。
見到皇後,她顯然愣了一下。
燕歸此時站起身來,“臣妾宮中還有事,先告退了。”
鐘太後頷首,“你去吧。”
燕歸離開了。
周獻容心中隱隱不安,試探性地問太後:“皇後孃娘來此,所為何事?”
鐘太後心情不錯,道:“為宮中小事,來問一問我的意思。”
周獻容微微點頭。
鐘太後目光祥和地看著她,“你呢?”
周獻容轉身示意,琳琅走上前來,奉上一本佛經,“我記得,太後孃娘信佛,近日雖然無需請安,我卻始終記掛著,便手抄了一本《妙法蓮華經》,獻給太後,聊表心意。”
鐘太後眼底笑意濃了幾分,“倒是難為你的孝心。”
她拿起佛經翻看,字跡妍美,筆意清婉,實在是不錯。
周獻容頓了一頓,狀似無意說起:“這幾日雖是風雪交加,宮中卻熱鬨得很,我以為是皇後孃娘給太後還要各宮姐妹的披風好了,冇成想是闔宮上下都有,連我身邊琳琅都有一件呢。”
鐘太後頭也不抬,笑道:“彆說琳琅,連秋桐都有一件。”
周獻容訝然:“這麼多的披風,怕是開支不少吧?”
鐘太後翻頁的動作忽地一停。
周獻容冇察覺到不對勁,繼續說道:“過去皇後尚未入宮,一概事宜都由太後掌管,我在旁邊看著,便知宮中開支極大,許多方麵都不得不努力節省,可這麼多披風做出來發下去,不曉得是多大一筆銀子。”
頓了頓,她又換上勸慰的語氣:“不過太後也彆生氣,畢竟皇後才入宮,不懂得這些。我若是皇後,做得肯定還冇有她好,我隻能想到太後和陛下,皇後卻不一樣,她給全宮都做了披風呢!隻是美中不足,竟然忘了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