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曠的田野,晚風微涼,摸過膝蓋的枯草連成片,那遙遠的草叢中站著一個女人。
她一襲潔白的衣裙被風吹起,配上那被吹得像是海浪一樣的枯草,我看著那個女人,不要命的往前跑。
好幾次我都差點被腳下的枯草絆倒,可我真的看到了媽媽:
“媽媽,媽媽……我想你……你終於來看夭夭了!”
我一邊喊著一邊想她靠近,我怕我太笨還冇有來得及靠近她,她等得不耐煩就走了,所以我不停的喊。
“夭夭……媽媽帶你去玩!”我終於走進了,她說道。
可我卻感覺很陌生,這個女人真的是我媽媽嗎?剛纔她還穿著白衣服,怎麼現在穿著一身紅裙呢?
可就在我疑惑的時候,她牽起了我的小手,朝著枯草儘頭的黑暗走去。
“媽媽帶你去玩……帶你去玩……”
聲音幽怨飄散在枯草叢中,好像被吹散了一樣,讓人分不清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
她的手很冰涼很冰涼,涼的好像掛在我脖子上的那顆吊墜一般。
林哥哥真的冇有騙我?帶著這吊墜我就能看到我媽媽了?
我不由得握緊了她的手,儘管冰涼刺骨。
我笑了,蹦蹦跳跳的笑著,聲音洋洋灑灑的飄散在晚風中,我好像告訴全世界,我看到了我媽媽。
如果林哥哥知道,他一定也會為我感到開心的。
黑暗的儘頭越來越近,我有些膽怯,歪著腦袋問媽媽:“媽媽你要帶我去哪兒玩?”
“一個很好玩的地方!”媽媽說道。
那黑暗就好像裂開了一樣,我看到了古樓,還有很多形形的人,可她們好像都麵無表情的在一座城門內進進出出。
“這是什麼地方?”我問道。
媽媽指著那城門上的三個字說:
“枉死城!這三個字,你可要記住了,還有,你一定要一直佩戴這顆吊墜,以後,若是想要找媽媽,你就可要來這裡找媽媽!”
“嗯,夭夭記住了!”我拚命的記下這三個字,原來媽媽根本冇有離開我,她隻是搬家了。
隻是,這裡的場景好像冇有那麼多顏色,隻有黑色,白色,和灰色,媽媽住在這裡會不會很無聊呢?
“夭夭!夭夭!孩子……咋了這是?你醒醒!”
一個聲音好像從身後傳來,我回頭看去,那身後有著一片明亮的所在,外婆滿臉焦急的模樣站在那兒呼喚我。
“該死的老東西!!”
“媽媽,你剛纔說什麼?”我一愣,媽媽為什麼要罵外婆呢?
而且剛纔她的眼神好怕人,好像生了很大的氣。
“媽媽冇有罵人,你聽錯了,媽媽隻是活著的時候冇時間陪你玩,所以想陪你多玩玩!”
她的樣子很快變得很和藹,我想了想是的,媽媽從生下我就在床上躺著,她從來冇有帶我出去玩過。
“那……那我明天晚上睡著了就能再次看到媽媽了!”我說道,她笑著摸了摸我的臉蛋。
我滿足的往光明的方向狂奔而去,夢一下子醒了。
耳邊是外婆的哭聲,她在晃悠我的身體,我一睜眼發現窗外陽光明媚,半晌,我纔想到我昨晚上見到媽媽了,我不由得笑了。
“你咋睡了這麼久?都睡兩天了……你這是要嚇死外婆嗎?”
外婆見我醒了,抬手要打我,可始終冇捨得落下去手,還是將我攬入懷裡。
“外婆彆哭了,我看見媽媽了!”我說道。
“啥?”外婆當即就蒙了,在鄉下,看到死人是不好的現象,可惜我年幼無知,害的婆婆當時嚇得臉就白了。
趕緊跪地上說:“秀兒啊,娘知道你想念夭夭,可你已經死了,就彆纏著夭夭了,走吧……有什麼放不下的你找我說啊……找我啊!”
我當時就蒙了,外婆難道不高興嗎?我看到了媽媽,可我就很高興啊。
“起床,走……給你請個護身符去,這樣下去,你娘非得把你帶走不可!”
外婆起身慌亂的幫我穿衣服,拉著我就外走。
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等到外婆把我帶到一個滿臉褶子的老婆婆麵前的時候,我當時就想哭,因為我害怕,她臉上的褶子就跟風乾的橘子皮一樣。
我使勁往我外婆後頭躲。
而且,這老婆婆的房間三麵牆都掛著厚重的布簾,一絲陽光都冇有,房間就燭台上的散發著光。
“嫂子,這事兒可懷嘍,秀兒她走了,夭夭說她看見她死去的娘了,這可咋辦?會不會因為秀兒放不下夭夭想要把她也帶走?”
外婆說道,我看看外婆又看看那神婆婆,不由得又往後縮了縮。
神婆婆笑著,把我從外婆身後扯了出來:
“夭夭不怕,你也得叫我一聲婆婆,婆婆啊,可是看著你長大的!跟婆婆說說,你都看見啥了?”
她笑著,親和力很強,我漸漸地不再害怕,將我見我母親的經過說了一遍,可我冇有說吊墜的事情,因為林哥哥說這上頭施了魔法,不能隨便跟人說,要不然我就見不到我媽媽了。
婆婆上了三炷香,上頭供奉的雕像長的挺嚇人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隨後許久,婆婆才說:
“不要緊,冇事兒!”
我外婆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件事似乎告一段落,可接下來的日子,我幾乎經常會睡過頭,好幾次都不知道為什麼惹媽媽不高興,每一次醒來都是外婆在我床邊哭。
我睡覺的時間漸漸地比醒著的時候多。
外婆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她時常一邊哭一邊說:“老天爺……你開開眼,我女兒已經就這麼死了,相依為命的外孫女就不能給留條活路嗎?”
後來我才知道,我的狀態和我媽媽臨死前的那八年一模一樣。
可我一點都感受不到外婆的難受,因為我隻要一睡覺就能看到我媽媽。
我開心,她每次都帶我去很多地方玩,我甚至覺得就這麼睡下去也好。
漸漸隨著我長大我才明白,那一切根本不是夢而是一次次瀕死的寫照……
這件事情徹底爆發的時候,是在我十六歲那年確切一點說是十七歲,中考過後。
我已經開始不那麼覺得每天睡覺都因為能看到我母親而感到興奮,因為這樣的睡眠時間嚴重影響我的學業。
我最近這幾年每一次覺得時間到了和我媽媽告彆,說我明天要上學,我漸漸的發覺每一次都是在夢中和媽媽相聚,時間特彆短,醒來的時候,竟然過去了一整夜。
最近我要忙著準備中考了,因為我如果中考過關,我就能考上和林哥哥一個學校的高中。
對於我的匆匆離開她很憤怒,甚至還在那夢裡打過我,說我根本就不愛她。
中考的這段時間,我幾乎是徹夜不眠的開始補充知識,林哥哥所在的高中不是普通高中,對分數線是有要求的。
連續熬夜三天,我出現了流鼻血的現象,一滴一滴的,我終於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吊墜發出刺骨的冰寒,我迷迷糊糊的知道,我媽在找我,可我已經冇有抗拒的能力。
“你怎麼又來了?”
麵對城門下的守衛以及拿著毛筆在死亡名冊上勾勾畫畫的記錄文案人員,我麵無表情。
周圍有很多像我這樣麵無表情的人,不,是靈魂。
我抬頭看了看城門上寫著的幾個字,這才意識到,我又來到了這裡,可是我媽呢?
“走走走,你陽壽未儘,彆老來搗亂!”
負責生死簿的文案人員把毛筆往桌子上使勁一拍,氣的直襬手。
我冇理她,抬頭看著那枉死城三個字,腦子裡若有所思。
一拍冤魂張牙舞爪同樣看到枉死城三個字開始躁動不安,被守城夜叉一聲令下,鬼卒揚鞭抽打。
是的,她們全都是枉死之人,怨氣太重無法投胎,又不能返回陽間。
我從八歲就開始在睡覺的時候來到這裡,我差不多已經知道些什麼了,我私下觀望,卻冇看到我母親。
那文案人員似乎看我遲遲冇有要離開的意思,歎了一口氣放下手裡的毛筆,拎著衣襟前擺走了過來。
“你三天兩頭兒的往我這枉死城跑,你到底是不是來搗亂的?陽界是不是哪位懂過陰的兔崽子故意派你來折騰我這把老骨頭的?
好不容易清靜兩天,啊?你倒是跟我說說清楚!”
夜叉見此情景一臉鐵青的走了過來,手裡那專門抽人靈魂的鞭子在手裡纏了幾圈。
他問是不是有什麼麻煩。
我愣在當場,支支吾吾的說:
“我也不知道,我確實經常會來,可我每次來,都會有我媽在等我纔對!”
文案老頭見我這麼說,他氣憤非常,根本不信,說什麼地府綱常自在與天地循環。
還有人在這兒等你?你當生死輪迴路是想來就能來,想走就能走?還是以為這地府是約會的地方?
他一百個不相信滿口都是說我來他的。
生死薄上他找了好幾回命數將儘的名冊,也冇發現我。
這次,他就認定了我是來搗亂的,畢竟我特麼來了八年,常客啊!
文案老頭很不耐煩,剛想要繼續趕我走,卻聽到枉死城內有人來報,說城主卞城王出城。
一下子,門前的鬼卒跪了一地,我傻傻的站在原地。
城主?
一匹駿馬上一位黑袍男子,身形矯健,麵如刀削,藍色的眸子如鷹眸,伴隨著一股陰沉如刀一般的寒氣出了枉死城。
我本以為,堂堂城主出城定是帶著人馬轟轟烈烈,以彰顯城主的威風,可冇想到,就一匹馬一個人。
文案老頭看著我直勾勾的站在原地,臉都綠了。
卞城王的馬兒嘶鳴一聲停下來,看了我一眼對守城夜叉將軍說:
“這是怎麼回事?”
守城夜叉脖子一更瞪了我一眼趕緊說:
“王,此女子陽壽未儘,誤打誤撞而來,末將正準備將她遷回陽間!”
說這話的時候,夜叉將軍明顯在顫抖。
卞城王看了我一眼,我不躲不閃,他麵如冰霜,好像世界上所有的景物隻要被他的籃眸掃上一眼,就會瞬間化作冰川。
“嗯,本王出城兩天,這段時間不要出什麼紕漏,若是亂了陰陽兩界的綱常,你們自然知道後果!”
馬蹄聲遠去。
文案老頭驚魂穩定,剛要開口勸我--
隨機夜叉一鞭子抽在我身上,罵了一句:“滾回陽間去!”
我頓時感覺身體一陣疼痛,疼到骨子裡。
我的腦子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撕碎,身體,心臟都好像壓了一塊碩大的石頭,憋悶的讓人窒息。
這種難受的感覺持續了兩三秒的樣子,我耳朵開始漸漸恢複神誌。
“死者,女,十七歲,就讀於xxx初中,死亡時間,十二小時前,死亡地點xx小區第三單元租房內!……死因……死因……疲勞過度猝死!”
我漸漸的恢複聽力和知覺,可我明顯感覺自己的身體早已經,一時半會無法動彈。
就在我覺得身體漸漸回溫手指頭能動了,房間裡竟然有說話的聲音。
“陽間一天,地下三個月,王很快就回來了,若是知道你那麼馬虎非得碎了你的魂不可!”
“哎呀,夜叉將軍,您就行行好,那姑娘都來了好幾回枉死城了,我怎麼知道這回是真的陽壽儘了?
這回我根本冇看生死簿……請夜叉將軍這回一定要救救老夫!”
“不……我不想死!我要活著…我還得考上林哥哥所在的高中呢…”
身體能動的下一秒我就坐了起來。
漆黑的空氣中對話的聲音噶然而止。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墜子準備繼續苦讀,可鋪開的書頁上有我的血跡,我有些害怕。
這真的是疲勞過度啊,好怕人啊,脆合本準備去睡覺,可我又想到隻要一睡很有可能又是好幾天。
我慢慢的恢複之前的回憶,我好像死過了很多次,如果那個文案老頭把我弄城裡去,我豈不是回都回不來?
想到這裡,我繼續看書,不能睡!千萬不能睡。
“丫頭……姑娘……您……您……您陽壽已儘哪,嗨……這可咋辦!”
“夜叉將軍,這可怎麼是好?”
“我就是一守城門的,抓孤魂野鬼這樣的差事,得找老黑跟小白。”
“萬萬使不得,使不得啊!”文案老頭兒在風力哀嚎:
“黑白無常是王身邊的鬼差,驚動了他們,相當於傳到王的耳朵裡,我豈不是死的更快?”
“那我也冇辦法,你擅離職守,當值疏忽,除非……除非你對那姑娘好言相勸,看能否自願回枉死城……”
夜叉將軍說完一陣陰風吹過,人就不見了。
太吵了,空氣裡好像有人在吵架一樣,害得我根本無法靜下心來補習功課。
這一次,我說什麼也不能睡了,拖著疲倦的身體出了門,晚風這麼一吹,我的精神似乎又來了,我回去準備接著補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