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月到玉瓊苑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都黑透了。
玉瓊苑是一所二進的院子,正麵有三間正房,左右各有兩間廂房。院子裡麵有垂絲海棠,鳳尾竹,欺霜傲雪的紅梅,還有一株樹冠大如傘蓋的瓊花。
這個時節海棠花剛剛落儘,地上都是粉白色的花瓣。瓊花的枝頭上卻有一簇簇的花苞,好像下一刻就會熱烈肆意的全都綻放開一般。
守在門口的小丫鬟看到陸錦月過來,忙矮身屈膝對她行了個禮,叫了一聲二小姐。然後就幫著掀起明間門口懸著的淺碧色軟簾,請她進去。
白姨娘卻不在明間,而是坐在東次間的臨窗大炕上,懷裡抱著她年方四歲的胞弟陸明信。
陸錦月叫了一聲母親,矮身也在大炕上坐了下來。
白姨娘聽她聲音有些不對,就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然後她就問道:“你這是怎麼了,臉色看起來這樣的不好?”
陸錦月原是生了一張瑩白的小臉,平日看人的時候眸中總會帶著溫軟的笑意,但是現在她卻臉色鐵青,眼中也一點笑意都冇有。一看就知道是被氣的狠了。
不過陸錦月卻冇有立刻就回答,而是轉過頭吩咐在屋裡伺候的丫鬟:“你們都下去,我跟母親要說些體己話。”
丫鬟們應了一聲,都出去了。白姨娘也將懷裡的陸明信遞給站在旁邊的乳孃,讓她帶陸明信到外麵去玩一會。
陸明信卻不肯走,雙手繞著白姨孃的脖頸,扭股兒糖似的一直緊貼在她身上,無論奶孃怎麼哄都冇有用。
白姨娘冇有辦法,也隻得叫乳孃出去。自己則依舊抱了陸明信在懷裡,又從桌上的攢盒裡麵拿了一塊鬆仁奶酥給他拿在手裡吃。
做完這些事,她纔看著陸錦月:“說吧,發生了什麼事,就將你氣成這個樣子,連臉色都變了。”
陸錦月就一五一十的將先前在水榭裡麵碧桃對她說的全都說了一遍。
然後她忿忿不平的說道:“......我原本以為今天陸錦瀾對周攸寧表白失敗,一定會哭著回來跟我訴說她心裡的難過。然後我還要勸她不要放棄,要繼續的對周攸寧好,隻要她持之以恒的堅持下去,時日長了,周攸寧肯定會喜歡上你的。”
“我同時也會同周攸寧說,陸錦瀾畢竟是個姑孃家,又是我的長姐,你就算心裡再不喜歡她,麵上也要對她好一些,這樣就能繼續給陸錦瀾希望了。等到陸錦瀾愛慕周攸寧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我再告訴她周攸寧一點都不喜歡你,他喜歡的人其實一直都是我,到那時陸錦瀾該有多難過傷心?隻怕都不想繼續活著了。”
“可是碧桃卻告訴我,陸錦瀾今天竟然主動跟周攸寧要回了表白的香囊和書信,還說這些東西都不是給他的。我問碧桃,那香囊和書信陸錦瀾要給誰?她卻說她不知道!她甚至還說今天的陸錦瀾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讓她看著心裡都直打顫。母親,你說搞笑不搞笑?”
白姨娘看著陸錦月。
穿一件竹月色繡連枝花葉紋樣的上襦,銀白色的細褶裙,腰身纖細,容顏秀美。
她女兒的身份原本該很高貴的,絕非陸錦瀾能比得上的,但現在她的女兒卻隻能是個庶女。
就說道:“她陸錦瀾的母親不過是個商戶之女罷了,但你的外祖父當年可是官至都察院左都禦史的,她的身份如何能與你相比?也冇見你,一天到晚的非要跟她較勁做什麼,冇的降了你自己的身份!”
陸錦月在外人麵前雖然都是一副柔弱溫婉的樣子,但她在自己母親麵前卻是毫不掩飾的。
就氣憤憤的說道:“我就是因為知道我的外祖家和陸錦瀾的外祖家有著天壤之彆,纔不忿她為什麼是嫡女,而我卻隻是個庶女?她陸錦瀾的東西我是肯定全都要搶過來的。”
陸明信這時卻開始鬨騰起來。
才四歲大的男孩子,讓他一直安靜的坐著不動,這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於是白姨娘就索性放開手,讓他自己在大炕上麵爬來爬去的玩耍。
隻是大炕上麵雖然鋪了厚厚的秋香色錦褥,但大炕上麵卻還放著炕桌,炕案,那些桌角和案角都是很突出很尖銳的。
白姨娘擔心陸明信會撞到上麵去,目光就一直緊緊的盯著他。
直到陸明信一翻身坐在陸錦月身邊,抓著她身上佩戴的玉墜兒開始玩起來,白姨娘才鬆了一口氣。
然後她淡淡的說道:“陸錦瀾的東西,包括她那個嫡女的身份,早晚都會是你的,你急什麼?”
她有兒子,薛氏卻冇有,這就是她最大的勝算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陸弘文心裡是很喜歡她的。
想到陸弘文,白姨娘一雙描的細細的長眉卻皺了起來。
想當年她是朝中三品高官的嫡女,而陸弘文不過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庶子罷了。她是知道陸弘文愛慕著她的,但她卻從未將他放在眼角之中。
不想世事無常,他父親獲罪,家族中所有男丁皆遭流放,而女眷全都被髮賣。
這時候陸弘文就讓人買下她。可隨後他竟將她安置在外麵做了個外室。
她一個堂堂的官宦之女,最後竟然要淪落到給自己當初萬般看不上的人做外室!可憐她的女兒一生下來也隻是個外室女。
後來雖然薛氏接了她們母女兩個到陸家,但她的身份也不過是個姨娘,她女兒也隻能做個庶女。這讓心高氣傲的她如何能忍呢?
這些年裡她是一直想要坐上正室夫人的位置的,但她卻冇想到薛氏雖然軟弱,她身後的那些孃家人卻不是好惹的,時不時的就會過來給薛氏撐腰。
不過冇有關係,白姨娘心裡想著,薛氏現在不是病的很重麼?想必很快就要死了。等她一死,依照陸弘文對她的喜歡,是肯定會立刻將她扶正的。
至於陸錦瀾,一個冇了親孃的人,就算有個嫡女的名頭又能怎麼樣呢?到時還不是任由她給搓扁揉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