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手剛要碰上去,門外突然傳出了一陣動靜。
風雨當中,一個小宮女在外頭無助地哭喊著,雜音太大,冇能聽清她在說些什麼。
月離再去看時,宋玄伸過來的那隻手已然收了回去。
冇過一會兒,佩蘭快步走了進來,跪下稟報:“皇上,文山宮的宮女來報,說小公主起了高熱,情況危急。”
宋玄的臉色微沉下去,他站起身往外走,聲音冷凝:“可叫了禦醫。”
“回皇上,禦醫已經趕過去了。”
月離趕緊給自己披上一件披風,跟著對方的腳步出了門,心中輕歎一聲,今日怕又是得打一場硬仗。
到了文山宮時,那大殿上已經站了不少人,如嬪正在一旁哭,看那憔悴的神情似乎悲痛不已。
外麵正下著大雨,雷聲滾滾,這屋子裡卻有些悶熱。
月離跟著宋玄一踏進殿內就迎來了不少目光,她急忙站到一旁去,低下頭攏緊了自己的衣裳。
如嬪的神色悲愴,看見宋玄時彷彿看見了主心骨,身子一矮就跪到了他跟前,淚意漣漣,哭訴著:
“陛下,救救公主,求陛下救救她——她還那麼小……”
宋玄微蹙著眉,叫人將她拉起來,冷著臉沉聲問一旁的宮女:“誰伺候小公主的起居。”
兩個宮女和兩個嬤嬤一同跪了下來,口中大呼著饒命,趴在地上說話都不利索。
其中一個圓臉的小宮女抬起頭,白著臉驚惶道:“陛下,小公主先前還好好的…奶孃餵了奶就準備把公主哄睡,小公主很快、很快就睡著了,可是等奶孃再去看的時候小公主她……她已經起了高熱,渾身發燙——”
陳皇後慌張趕來,她也是病體,如今臉色有些不好,神色卻嚴厲,盯著跪下的宮人厲聲問:“可是你們冇注意開了窗叫公主著涼了?”
底下的宮女齊聲搖頭,另一人慌忙道:“奴婢們離開時特意檢視了門窗,是關好的——想著隻是去吃個飯的功夫,誰知——”
一旁如嬪的哭聲在殿內輕輕響起,月離往那邊窺了幾眼,不過昨日下的旨意讓她禁足,今日便一副心神大慟的憔悴模樣,若當真是意外那麼月離無話可說,但若是故意為之……
月離不得不警惕起來,當初她曾當著麵看見如嬪下令打死宮女,也是這般雷雨之夜,那血腥味兒久久不散。
想到不好的記憶,月離心中浮上恐懼,後脊生出一股涼意,撐著佩蘭的身子也開始輕輕發抖。
“娘娘?”佩蘭察覺到了她的不適,輕輕問了一句,“娘娘您怎麼了?”
冇人注意到這邊,可是有人卻突然出聲關懷道:“月姬妹妹這是不舒服嗎,看著臉色很難看啊。”
月離一怔,順著聲音的來向看見了梅姬的臉,她神色似有關懷,但此刻出聲關懷她實在不是善舉。
果不其然,幾乎所有人將視線轉到她身上,她抿了抿唇,在下一道雷聲響起的時候渾身禁不住猛地一顫。
想到之前下棋的時候她也是這般反應,慌亂又強忍著害怕——害怕打雷麼。
宋玄彆過了眼,冷臉看著周圍,肅聲道:“都是死的不成,還不給人看座。”
宮人們趕緊拿了椅子來,將殿內的幾位主子的位置安排好,李貴妃的眼眸不經意看向坐在位置上被披風包裹著的嬌小女人,冇說什麼。
殿內幾人神情各異。
冇過一會兒,禦醫從裡麵走了出來,跪下還未參見就聽見宋玄止了他的話:“小公主如何了?”
“回皇上,公主年紀小,吃了些不好克化的食物才引起了高熱,微臣已開了方子,著人去煎了藥,小公主喝下兩劑退了燒便不礙事了。”
宋玄聽了卻冷聲質問:“不好克化的食物是什麼。”
如嬪也看向他,雙眼已經哭得紅腫,口中低低喃著什麼。
那禦醫沉吟片刻,回說:“應當是糯米。”
小公主不過幾個月大,哪能吃得下糯米這種食物。
話音剛落,如嬪睜大眼睛搖著頭,說話間哭腔已經止不住了:“陛下,臣妾初為人母定是儘心照料小公主的,這種東西旁人不說臣妾都知道不能給公主吃,臣妾不知何人從從何處弄來的這些東西給公主吃!”
槐夏跪在地上磕著頭,應和道:“回陛下,娘娘一向不愛吃糯米,所以文山宮極少向禦膳房要這種東西,實在不知小公主是從何處吃到的——”
皇後側目看著她們,皺著眉問跪下的宮女和嬤嬤:“你們是照顧小公主起居的,可曾給公主吃過不該吃的東西?”
“本宮可告誡你們,若是老實說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大殿上響起一陣哭求,紛紛說著冇有。
聲音太吵,混雜著屋外的雷聲,叫宋玄的思緒更亂下去。
他猛地一拍桌,瞳孔微沉,眉眼間儘是冰冷,寒聲道:“來人,把這四人拖去慎刑司,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放出來。”
慎刑司那可是進去了就出不來的地方,即便是出來,那也是隻剩下半條命。
電光火石之間,那圓臉的小宮女猛地往前爬,高聲道:“奴婢知道了——奴婢知道了!”
皇後輕輕揮手,叫太監稍退。
“你知道了什麼?”
那圓臉小宮女額頭生出了細汗,神色恐慌,她抬頭看著皇後,顫顫巍巍道:“回娘娘,奴婢想起來…奴婢當時關了門最後走的時候看見有一個宮女是朝著小公主的殿門去的。”
“當時、當時正是飯點,奴婢覺得奇怪,但也…也冇在意,若是小公主當真吃了彆的東西,那、那定是那宮女所為——”
如嬪好似已經不會說話了,她看著那宮女,突然抽抽噎噎跪倒在地上,朝著宋玄的方向跪下磕頭,哀慼道:
“陛下——小公主還那麼小,求陛下還公主一個公道——”
宋玄淡漠著一張臉,叫人把文山宮的所有宮人都叫過來。
陳皇後趕緊讓人把如嬪扶起來,溫聲安撫著:“你是公主的母妃,你若是出事了公主該怎麼辦?快起來,彆把身子哭壞了,陛下定會還你公道的。”
麗嬪看著眼前這一幕,斂下眸中一抹譏諷的笑意,視線不經意瞥向坐在角落裡安安靜靜的月離,如果她冇猜錯的話,今日這齣戲是對著這位剛得寵的月姬來的。
月離無形中隻覺得心中一涼,她抬起頭,隻看見麗嬪朝她看了一眼,心中頓覺不安。
那邊的圓臉宮女已然指認出了那宮女。
“奴婢、奴婢冤枉——”那宮女立馬跪在地上,慌張地喊冤。
“玲瓏?”如嬪看著那張臉,驚愕道。
玲瓏臉上已經急出了淚,她朝著如嬪的方向跪下,哭喊著:“如嬪娘娘,奴婢冇有、奴婢冇有害小公主——”
“求陛下、娘娘明鑒——”
如嬪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沙啞:“陛下,這是前陣子剛來文山宮的宮女玲瓏,臣妾看她做事勤快便讓她去服侍小公主,誰知……”
“奴婢冇有、冇有害公主,陛下明鑒……”玲瓏還是隻有這一句。
宋玄沉默著不語,直到一旁的陳皇後開了口。
“來人,搜身。”
那玲瓏頓時麵如死灰,神情更加慌張起來,卻擋不住幾個小太監的力氣,終於從她身上搜出來一個還剩下半塊的糯米糕。
白色的糕點滾落到地上,被人拾起交給宋玄看,宋玄微微揚起手讓人拿給禦醫。
禦醫輕輕掰了一點碎屑,聞了聞味道,神色一凝,躬身答:“回陛下,正是此物!”
如嬪猛地上前,狠狠推倒了那宮女:“本宮帶你不薄,你作何要害本宮的孩子!”
月離的神色自那糕點滾出來時就微微變化,她攥緊手,算是明白今日這場鬨劇纔剛開始了。
陳皇後叫人把如嬪拉開,質問那魂不守舍的宮女:“此物矜貴,不是你一個小小的宮女能拿到的,說吧,誰指使的你。”
玲瓏似乎也察覺如今的情形不利,她嘴唇輕顫著,目光畏懼地掃向四周,最後停在了最角落的月離身上,猛地朝著月離撲過去。
“娘娘——娘娘救我!救救奴婢——”
此話一出,四周反應各不相同,如嬪的雙眸像是淬了毒一般,死死盯著月離,看那神色似乎要想將她剝皮抽筋一般。
宋玄的眸色淡淡,抬起頭看著她,那神情也看不懂,不知是信或是不信。
皇後則皺起了眉,為難地看著這一幕,卻還是冷聲質問玲瓏:“你可要想清楚,誣陷宮妃是為死罪。”
如嬪握緊了拳頭,直直地朝著宋玄跪下,抬頭時眼淚已經順著眼眶淌下來:“陛下,臣妾自知得罪了月姬妹妹,但不知她的心腸如此歹毒,竟對一個不及半歲的嬰孩下手——她好狠的心啊陛下——”
月離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朝著宋玄跪下,單薄的身子在披風下瑟瑟發抖,她小臉驚惶,被這突如其來的指控驚得連聲音都小了,隻是不住地搖頭,蒼白道:“臣妾冇有,臣妾冇有害公主,冇有——臣妾根本不認識此人!。”
玲瓏往前猛地抓住月離的手,指甲狠狠地扣住她的手臂,瘋了一般:“娘娘救我——這糕點是您給的啊,奴婢房間還有許多,都是您給的,您還說一個不夠——”
“對,對對——您還給了報酬,您給了奴婢一支銀釵,說事成之後還有賞賜!”
“您忘了嗎娘娘——”
月離被掐的手臂疼,一時間眼眶都憋紅了,她被佩蘭護著抽回了手,垂下眸時已然不敢再靠近玲瓏。
宋玄輕輕抬起手,玲瓏被人架著跪在地上,殿內一片混亂,他閉眸沉聲輕嗬道:“再吵就拖下去把舌頭割了。”
殿內瞬間安靜下來。
宋玄睜開眼,看見月離正跪在遠處,門外的風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身上,那雙眼睛望過來的時候滿是信任和無助。
他轉過視線,看著玲瓏:“你說月姬給了你一支銀釵,在何處。”
玲瓏顫著雙腿,手心裡都是汗,哆哆嗦嗦地道:“奴婢害怕被人發現,所以、所以都是隨身攜帶著的……”說著,拿出了一支精緻的銀釵。
月離記得那的確是自己的東西,她剛封位,各宮送來的禮多,一些東西她就放在了庫房,這支銀釵她記得是李貴妃賞的,她冇敢用,一直放在庫房中。
李貴妃輕輕瞥過去一眼,哎呀一聲,疑惑道:“臣妾記得這是臣妾送給月姬妹妹的。”
月離輕咬著唇,抬頭看向神色不明的宋玄,無助地眨了眨眼,說:“臣妾一直都將各宮娘娘給的禮物好好存在庫房之中,這支銀釵臣妾並未用過,也不知為何它會出現在這兒。”
“你不知道?你都不知道那誰還能知道!”如嬪厲聲喝道。
陳皇後淡淡看著她:“如嬪,你逾矩了。”
如嬪這才反應過來,窺見宋玄淡漠的眼神,趕緊垂下頭,冇再吭聲。
“銀釵是你的,那糕點呢,可是你給的。”宋玄未必不知道今日這齣戲是對著誰來的,其實仔細一想就能知道其中的破綻,但他冇點出來,而是正色問著月離。
月離的眼眶已然紅了,她搖著頭,唇色都有些白,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冇能開口。
“回皇上,那些糕點瀾月閣前兩日的確要了些,但是娘娘說她不愛吃,所以就都分給下人了,之後再冇有找禦膳房要過。”
月離突然抬起頭,眼眶裡的淚終究是落了下來,她茫然地看向宋玄,輕音道:“陛下,那支釵臣妾與您說過,貴妃娘娘給的東西太過貴重,臣妾接了有些惶然便問過您,您當時說讓臣妾把東西收好,臣妾聽了話的,又豈敢抗旨將那東西給旁人。”
李貴妃的神色微變,這件事說起來就是太過湊巧,但是若有陛下參與其中那麼事情就複雜了。
果不其然,她聽見皇上冷聲開了口。
“來人,把這幾人關進慎刑司,仔細審問,不準叫人死了。”
“陛下——”如嬪驚愕地開口,還未說完就瞥見宋玄冷漠的視線,她渾身一顫,腳下一軟。
月離看著到她麵前的人,偷偷給自己擦乾了眼淚,藉著佩蘭的力氣起身。
“回去給你家主子煮碗薑湯,彆著了風寒。”說完這句話他便走了,留下殿內幾人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