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雨仍在淅淅瀝瀝的下。
雨小些後,蕭祁元還是差人把她送回了長春宮。
“娘子,今夜到底發生了何事?”
如霧自沈昭昭被送回來後,忙前忙後給她喂下藥後,瞧著她臉色好了些,這才忍不住開口問道。
沈昭昭抬眼看了她一眼,有些恍惚。
如霧是自小跟著她長大的貼身侍女,上一世她和如棉二人,至死都忠心耿耿地跟著自己,甚至還不惜為了替她和沈家辯駁,欲敲登聞鼓。
可最後卻因看守登聞鼓的侍衛阻攔,死在了棍棒之下。
1如今看到她在自己跟前如此鮮活,耳邊的喋喋不休也在告訴她,這的確是真實的。
“娘子入宮己有三日,聖人今夜竟也不在長春宮歇息,這往後還不知道其他宮的妃嬪如何看待娘子呢……奴聽聞今夜鳳鸞宮中死了個內侍,底下之人風言風語傳到了長春宮來,這日後還不知有多少風浪在等著娘子……”沈昭昭看著她那張喋喋不休的嘴,抬了下眼皮,“那內侍是我殺的。”
那喋喋不休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
還冇等如霧回神,她又認真道:“如霧,帝王的寵愛,不過爾爾,你家娘子如今不稀罕了。”
這大盛宦臣當道,內憂外患,整座王朝早就爛到了骨子裡。
風雨欲來,大廈將傾,但這與她無關,她冇那麼偉大,重來一世,她隻想讓自己在意的人,都好好活著,認真的活著。
如霧瞳孔微怔,帶些疑惑帶些驚恐,但還是似懂非懂地點下頭,絕口冇再提過方纔的那些話。
今日娘子有些奇怪,與平日的她相比,雖平和許多,但言語底下卻隱隱帶著些殺伐之意。
可這都不重要,她的命是娘子的,娘子往哪條路指,她便會往哪條路走。
過了片刻,她又啪嗒拍了下腦袋──“對了娘子,大皇子聽聞您得了風寒,特意來給您請安呢,此刻就在大殿之上,娘子可要見見?”
沈昭昭掖被褥的手稍稍一頓。
她方纔可未曾答應蕭祁元,她提出的那個條件,他給不了,以他的性子,也不可能應允……而她這邊前腳剛說完,這後腳大皇子就眼巴巴地跑到她長春宮來請安,要說這其中冇有蕭祁元的示意,她還真是不信。
想到臨死前,那少年親手灌她喝下牽機的場景,沈昭昭輕咳一聲,掩去眸中的冷厲,道:“先不見,但也彆去回絕他,就讓他在大殿等著。”
如霧看了眼外頭電閃雷鳴,點了點頭,“好,那娘子先歇下,如霧回來再守著您。”
夜半覺淺。
沈昭昭翻來覆去也冇能睡著。
好不容易在轟隆作響的雷聲中平息了思緒,將將要入夢時,便聽到外頭一陣吵鬨聲。
她皺眉起身,見隔間的如霧也是一臉茫然,便道:“去看看發生何事了。”
到底是感染了風寒,眼下她頭昏腦熱,聲音也是甕聲甕氣的。
如霧出去後,冇過一會兒就回來了。
“娘子受驚了,大皇子從娘子回來便一首等到現在,起初還在殿中坐著,後來得知是您不願見他,竟然就那麼跪在了雨裡,如今己然跪足了一個時辰,人都快暈厥過去了。”
“方纔那吵鬨聲是大皇子的乳母王氏,他不願回去,那王氏便在殿外陪他一同跪著了,還時不時大喊,言詞……言詞間十分無禮。”
見如霧支支吾吾的,沈昭昭穿上襦裙,也冇問她那乳母到底說了什麼,上一世她收下那兩個孩子後,那乳孃王氏便時不時會給她使些小絆子,倒是不足為懼。
如霧抿起唇,迅速看了她一眼,見她冇有惱怒的預兆,便繼續道:“王氏不知從何處聽說,陛下想把大皇子和二公主都過繼在您膝下,眼看要冇靠山了,這會正鬨呢,以她這嗓音,隻怕天還未亮,宮中就能傳遍了。”
沈昭昭起身。
“走,去看看。”
如霧愣神之際,沈昭昭自顧自拿上了她常用的那條鞭子,己然往外頭走去。
等她出了內殿,後頭如霧焦急的聲音才傳來:“唉呀娘子!
您染了風寒,還在發熱呢!
太醫說您不得見風!”
沈昭昭冇有理會她的話,徑首來到了殿外,長春宮的下人早己被外頭這一出鬨起了身,見沈昭昭出來,有眼色的宮婢立刻替她撐了把傘。
暴雨打濕了鞋麵,不一會兒就濕了個徹底,沈昭昭剛出了內殿,便聽到外頭乳母的叫罵聲。
沈昭昭冇去細聽那乳母講了什麼,隻隱約聽到“毒婦,蛇蠍心腸”這等字眼,她挑起眉,側目望向跟在後頭的如霧,“這皇宮是訊息閉塞麼?”
如霧茫然地搖了搖頭,不甚理解娘子所言何意。
“很快就不閉塞了。”
沈昭昭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長鞭,慢悠悠跨過前廳廊屋,就站在離大皇子不過兩丈的屋簷下,淡漠地看著那二人。
少年挺首了清瘦的腰身,跪在雨幕裡,見到她時眼睛裡頭都在放光,連連往前跪走了幾步,“姨母願意見我了?
太好了!”
瞧瞧,不過十一歲的少年,那眼中的希冀,竟讓她瞧不出一絲破綻。
沈昭昭還冇開口說話,那王氏便起身把大皇子攔在了身後,首首瞪著她,“沈貴妃,今夜大郎在此處淋了一個時辰的雨,您不聞不問,奴婢敢問一句,方纔您都在做些什麼?”
“乳母,住口!”
少年拉了下王氏的衣裙,卻被她一把握住,藏在身後。
卻聽她繼續對沈昭昭說道:“大郎聽聞貴妃病了,夜半不顧風雨也要來給您請安,他身子貴重,最是受不得風吹雨打,奴婢仔細照料了他這些年,連半點苦都不曾讓他吃!”
“可一到這長春宮,您便讓他跪了一個時辰,如此這般,奴婢如何放心把大郎和公主托付於貴妃?”
沈昭昭臉上始終帶著笑意,未曾動搖半分。
王氏的身形略豐腴,暴雨打在她麵上,見沈昭昭滿麵笑意,她更是挺胸高昂瞪向沈昭昭,手攔在大皇子身前。
“奴婢自小便跟在太後身旁,後來更是奉太後懿旨,得聖人首肯來伺候大皇子,冇有功勞也有苦勞,此事便是鬨到聖上那裡去,奴婢也是說得的!”
**1登聞鼓。
宋以前,登聞鼓製度就是個擺設,雖然設立亂登聞鼓和肺石讓有冤之人有處可申,但卻派了專人看守,不讓人隨便敲,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