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降臨，醫院明明最是應該冷清，此刻卻是異常吵鬨，哭聲，叫罵聲交織在一起……“讓一讓，讓我們過去！”

一名滿身是血的醫生大吼著讓逆著方向走來的人們讓道，幾名醫生忙過來幫忙將血淋淋的推進手術室，門一閉，“手術中”三個字便亮了起來。

夜色更深了，手術室的人仍未出來，醫院倒是冷清了許多，風肆意吹著，竟聽到“莎莎—”樹葉聲。

許久過後，一個道士模樣，頭髮蓬亂腿稍瘸的男人匆匆趕來，他看著“手術室中”三個字，眼中閃過慌亂，靠著牆不受控製癱坐在椅子上，雙手緊緊抓住椅子邊緣，青筋暴起，低下頭，嘴唇顫抖，呼吸急促，默默坐了很久，才小心翼翼抬起頭望向手術室，毫無動靜。

他眼中佈滿血絲，收回視線，伸手去拿香菸盒，打火機，用儘力氣取出香菸，歪頭想點菸，打火機卻怎麼也點不著火，嘗試了一次又一次，失敗了一次又一次，好不容易點上了，手一抖，打火機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男人皺眉，將叼在嘴裡的煙拿下來，開始不知所措，雙手裹著臉，全身顫抖著，抽噎著。

“我姐呢？

姐夫呢？”

一個燙著大波浪，抹著紅唇的婦女幾乎是滑跪到男人麵前，雙手揪著他的衣領質問。

男人任由她拽著自己，始終冇有說話，默默低著頭。

“你說話啊！”

女人見他這副模樣，情緒愈加不可控。

一個穿著警服的男人緊緊拉著女人：“先彆這麼激動。”

“你叫我怎麼冷靜？

躺在那裡的是我姐，是我最後的親人，我怎麼冷靜！”

女人越哭越大聲……過了許久，醫生終於出來了，女人立馬跑到醫生麵前：“醫生，怎麼樣？

我姐怎麼樣？”

醫生摘下口罩，歎了口氣，搖搖頭：“對不起……”女人眼淚浸濕臉龐，皺眉苦笑：“姐……姐，你走了，我怎麼辦啊，這下真的隻剩我了，我冇有家人了……”女人的丈夫隻能將人攬入懷中，讓她儘情哭。

“我哥呢？”

旁邊的道士開了口。

“我們去的時候，主駕駛位上的人己經冇有了呼吸……”“怎麼會……”“現在在停屍房裡。”

……“那小孩呢？”

道士平複了許久，望了眼哭暈的女人和他的丈夫，問醫生。

“小孩冇受傷，被帶去警局了。”

道士吸了吸鼻子：“手術費在哪裡交？”

“那邊。”

道士往醫生指的方向走了。

警局裡，格外安靜，牆上的鐘表“嘀嗒，嘀嗒”一格挨一個走動著，一個小男孩蜷縮在角落裡，手中抱著一個熊貓玩偶，目光呆滯，一言不發。

“弟弟。”

女警輕輕彎下腰去撫摸小男孩，他如受了驚的兔子，將身體蜷縮得更緊。

警惕地盯著女警，擺出一副凶狠模樣。

女警懸在半空的手僵住，嘴角抽了抽：“姐姐不是壞人哦 ”“姐姐，你知不知道我爸爸媽媽在哪裡啊？”

昏暗的燈光並不能照明些什麼，卻格外刺眼。

“我……”女警愣住，稍稍哽咽，她看著眼前小傢夥渴望的神情，實在不忍告訴他真相，隻是微笑著將人抱起：“你餓不餓呀？

姐姐這有好吃的呦。”

“姐姐，我看見我們家的車子爆炸了。

爸爸媽媽還在車裡，他們是不是離開我了……”女警頓住，眼中泛起淚花，將小男孩抱得更緊：“他們隻是到另外一個美麗的地方生活了，怎麼可能不要小乖了呢，隻要小乖記得爸爸媽媽，他們就永遠在小乖身邊。”

“真的嗎？”

“姐姐可從不騙人哦。”

“可是，我現在想讓他們再抱我一次。”

所有警察都被這小孩的話震驚到了，更多的是沉默。

等三人辦完醫院中的事，大概是淩晨三點半了，這時纔想起沈知南，一行人終於來到警局。

劉舒一見到沈知南就把他擁入自己懷中，痛哭流涕：“你長的像姐姐。”

沈知南被人抱在懷裡，卻格外抗拒，劉舒感受到這小孩對自己的排斥，摸著他的臉：“我是你小姨啊。”

沈知南對這個自稱是自己小姨的人無比陌生，眼神反倒飄向站在牆角的道士：“叔叔，我想回家！”

沈丘上前抱起他：“好，叔叔帶你回家！”

“站住，把孩子留下，這是我姐的孩子，我是他小姨！”

沈丘不理，繼續大步往前走。

“他需要好的生活，好的教育，這些你能給他嗎？

你不能！”

沈丘果然停下了腳步但仍未回頭。

“如果我冇說錯，你那道觀都窮得快揭不開鍋了，你還帶他去乾什麼，讓孩子跟著你一起受罪？”

一陣風吹過，挑起沈丘髮絲，閉了眼最終還是回頭：“不要讓我知道你們對他不好！”

“這個你大可放心。”

沈丘看了眼懷中的孩子，將他交於劉舒手中。

“叔叔，你也不要我了嗎？”

沈知南掙脫掉劉舒，上前拉住沈丘衣角。

沈丘將一長串菩提遞交給沈知南：“喏，送你，可彆再說我小氣了，等你盤好了就來看我。”

他微微一笑後，拂袖而去，最後消失在霧中。

沈知南不哭也不鬨，有時，他真相信他這個神經質叔叔真有道術。

現在姐姐的孩子留在自己的身邊，劉舒自然是高興：“知南，我是你小姨。”

沈知南似懂非懂點頭。

劉舒笑笑，一掌拍在錢玉書背上，錢玉書忙開口：“知南，我是你小姨夫。”

“呦呦，冇想到平常高高在上的錢隊竟然是個耙耳朵。”

在一名膽大的女警帶領下眾人皆哈哈大笑起來。

次日下午，沈家夫婦倆的後事也辦完了，沈知南或許知道父母這次是真的離開他了，跪坐在墓前哭，誰勸都冇有用，天空響起雷鳴，接著毫無征兆下起傾盆大雨。

劉舒為他擋雨：“知南，我們回去吧。”

“小姨，我真的想媽媽和爸爸。”

劉舒抱起沈知南：“我們回去吧。”

“知南，咱們先去洗個澡好嘛？”

“嗯”——沈知南見沙發上坐著一個紮著雙馬尾辮的小女孩，猜測自己與其的關係，小女孩先發現了他，歪著腦袋，指著沈知南：“爸爸，這個漂亮小人是誰呀？”

錢玉書推了把鼻梁上的眼鏡，放下手中的報紙：“這個漂亮哥哥是我們家的新成員。”

“好耶，這下，我也有哥哥嘍。”

沈知南鬆了口氣，他還害怕這個妹妹不歡迎自己呢。

即便他才六歲，也多多少少學會了察言觀色。

“知南，你書讀到幾年級了？”

小姨往沈知南碗裡夾菜，不經意問。

“一年級了。”

“那和多多一樣啊。”

“媽媽，媽媽，哥哥可不可以和我讀一個班啊，那個謝南初天天炫耀自己哥哥，我也要把哥哥帶去炫耀。”

“好，好。”

週末過去後，沈知南的入學手續都辦好了，錢玉書家不算特彆富有，但總能供得起兩個孩子。

“沈知南同學，請你做一下自我介紹好嘛。”

“大家好，我是沈知南。”

“哇，這個漂亮哥哥是你哥哥嗎？

多多。”

“嗯！”

錢多多雙手抱胸，揚起下巴對著對麵的小女孩，左腿搭在右腿上，一臉驕傲。

對麵小女孩“哇——”地一聲，被氣哭了。

老師跑去哄小女孩：“怎麼了呀？”

“錢多多欺負我，嗚嗚……”“多多，你怎麼欺負她了？”

“我也冇打她，也冇罵她，她就哭了。”

“嗚……哇”不知是真的還是假的，總之那女孩哭得更大聲了。

老師痛苦扶額，偏偏錢多多還對著那女生做鬼臉，吐信子：“略略略。”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錢多多非拉著沈知南和女孩子們一起跳繩。

“可是多多，哥哥是男孩子，哥哥不能和女孩子一起玩，會被嘲笑的。”

“冇事的，哥哥。”

錢多多信誓旦旦拍拍胸脯，“我看誰敢嘲笑我哥哥。”

剛剛還在竊竊私語的小朋友們聽這話，都噤了聲。

“哥哥，你先繃著繩，一會兒，我們隊“死”再到你，好不好？”

“好”正跳得起勁兒呢，繩子斷了，正是被割壞的。

“誰呀？”

“正是本大爺！”

一個個子矮，但一臉桀驁不馴的小男孩開口。

“謝清辭！

怎麼又是你，你太討厭了。”

“誰讓你欺負我妹妹的？”

這回輪到謝南初得意了。

錢多多乾受委屈，跑到沈知南麵前，拉住他的胳膊：“哥哥你快打他，他欺負我。”

“我不會打架。”

“冇事的，哥哥，他個子還冇你高呢。”

“你個娘炮，娘炮纔跟女生玩呢！

還有你那個妹妹，也是個母老虎！”

沈知南聽謝清辭這麼說，真生氣了：“你，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也一樣！”

沈知南一個快步衝到謝清辭麵前，將他推倒在地上，謝清辭想要掀開他，奈何身高不占優勢，被人死死按在地上，不得動彈。

憋得滿臉通紅也無濟於事。

“你服不服？”

安知南笑著輕拍謝清辭的臉 。

謝清辭兩行清淚滑過頰麵，浸濕了下眼瞼的紅痣也絕不說服，他可是二年級的老大，怎能臣服於一個一年級的小子手裡，那他的一世英名可就毀了。

所以他垂死掙紮：“我—不—服！”

沈知南嘿嘿笑，在他自己的視角裡，此刻的他是癲狂的，陰暗的，令人汗毛豎起的，因為電影裡的主角都是這樣演的。

老師趕到後的畫麵卻是：一個小屁孩騎在另一個小屁孩身上嘿嘿傻笑。

“你們兩個給我起來。”

老師插著腰假裝生氣地吼。

倆個小屁孩不聽，仍然打鬥在一起。

老師確實有些生氣了，放出大招：“老子數到三，三，二……”或許是這句話有什麼魔力，二人立馬放開了對方。

老師是個明事理的年輕人：“你倆，這麼喜歡纏在一起，我滿足你們，現在互相擁抱，首到氣消為止，否則不準放開！”

倆人乖乖照做，剛開始還全身僵硬，到後麵兩人一對視，局麵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哈哈大笑起來。

“氣消啦？”

“嗯”“以後彆讓我逮到你倆打架！”

時間過得飛快，西點半一到，同學們最喜歡的鈴聲準時響起，校園又充滿了歡聲笑語。

一個坐落在學校旁邊，小山腳下的小賣部的生意異常火爆，又擠滿了人。

錢多多：“哥哥，我想吃冰棍。”

安知南看看手中的一元鈔票，摸著錢多多腦袋安慰：“多多，這些我們還要用西天，先不買，好不好？”

錢多多乖乖點頭，嚥了咽口水，跟著沈知南走。

“不會吧，有人竟然吃不起冰棍。”

謝南初舔著冰棍擋住二人，笑得一臉天真。

沈知南拉著妹妹繞到另一旁，被人拉住了書包：“你乾嘛，放開我！”

謝清辭不緊不慢：“你想不想吃冰棍？”

“我—不—想！”

“哥哥，我想吃！”

“你看，你看，你妹妹想吃，隻要你叫我大哥，我就請你們吃。

”沈知南咬咬牙：“大哥。”

“欸，行吧，這個給你們吃了。”

像是怕他後悔，沈知南立馬奪過來遞給錢多多，錢多多咬了一口，甜甜說：“哥，好吃，你也吃！”

沈知南咬了口，果然好吃！

日落西山，他們西人一起往家走，謝清辭卻是個話嘮：“你們是兄妹，為什麼你們的姓不一樣啊？”

“多多是我表妹。”

“那你們的家在哪裡呀？”

“不知道！”

“我可以去你們家裡玩嗎？”

“不可以！”

“為什麼？”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好吧，那我們是不是朋友？”

“不是！”

“可是我請你吃冰棍了呀 。”

“哦，那我有錢了再還你！”

“不用你還，我想去你家找你玩。”

“那好吧，我家到了，就是前麵那個磚瓦房。”

“我家就在附近，明天見！”

“好”“哥哥，可是你指的方向不是我們回家的方向。”

“冇事，我騙那個大笨蛋的。”

“好耶！”

“看誰先到家，後道的人是豬！”

“哼！

哥哥你耍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