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宮,皇後和華妃的以及各宮主位娘孃的賞賜就下來了,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如流水似得抬進了對門夏冬春宮裡。
夏冬春並著她的丫頭在院子裡趾高氣昂地嚷嚷著“還是皇後孃孃的賞賜貴重,旁人的賞賜再多也是俗物,更何況這宮裡的有些人呀,是萬萬不配這些賞賜的”。
說罷還得意得向外張望,試圖打探著安陵容的反應,生怕錯過了一絲一毫耀武揚威的機會。
卻不曾想安陵容隻是靜靜地端坐在堂內,心中竟毫無半點波瀾。
安陵容吩咐月見、雪茶將從本就稀薄的賞賜之物裡挑些好的送去甄嬛、沈眉莊處後,便將寶娟、寶鵲二人安排在了屋外做些灑掃的活,並吩咐二人無事不得入內伺候,猛虎側臥之地豈容他人窺探。
眨眼間夏末秋初,天氣漸漸轉涼,也快到了新一批小主們侍寢的日子。
夏冬春卻殘廢了,廢在能夠侍寢之前,廢在楓葉飄零的初秋。
“她說我總是狐媚樣子,可這狐媚也罷,卑微也罷,總比當個草包,白送了性命強上許多了。
我隻不過稍加挑撥兩句而己,她便失了態,丟了自己前程與身家性命”。
聽小夏子說,杖責那日,從夏冬春身下流出的赤紅鮮血順著青石板蜿蜒綿亙了極遠,洇紅了成片的長磚,也染紅了今年的楓葉。
安陵容悠閒得繡著手裡的帕子,心裡卻想著“果然如華妃身邊的頌芝所說,這鮮血染就的楓葉那才叫一個好看,凡是欺負我的人就都得死”!
這樣欺軟怕硬又驕縱跋扈的蠢貨,在這吃人的深宮裡是活不長的。
安陵容嘴唇微微勾起,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笑容。
“我要做的就隻需要等,等那個機會,這一世我定要牢牢把握第一次侍寢的機會。
我要讓皇帝的權力為我所用,助我上青雲,而不是當個人人可欺的玩意兒”。
後宮裡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女人,這妃妾們就如春日的嬌豔欲滴花朵,一朵花還將謝未謝之時,另一朵就己經肆意綻開。
夏冬春在冷宮鬱鬱而終之時,妙音娘子餘氏正在鐘粹宮裡咿呀咿呀得唱著崑曲兒。
冬去春來,總是連日的陰雨綿綿,杏花卻一朵一朵的開了。
隻是這早春的夜裡終究是有幾分寒涼,冇有皇帝到來的宮殿都顯得格外冷清寂寥。
這會兒子妙音娘子唱的“南柯記”順著微涼的夜風傳得極遠,讓人聽了心煩意亂。
“笑空花眼角無根係,夢境將人殢。
長夢不多時,短夢無碑記。
普天下夢南柯人似蟻。”
自己的一生何嘗不是大夢一場呢,安陵容斂下眉眼苦笑,日子還得過下去。
安陵容依舊是每日到碎玉軒去尋甄嬛、沈眉莊閒聊打趣解悶,或者是在宮裡繡花研製香料,絲毫不羨慕餘氏聖眷正濃春風得意,也不為餘氏的刁難責罵感到難堪沮喪,甚至也不為餘氏驟然失寵感到一絲快意,彷彿一切都與她無關。
恨一個將死之人,有什麼意思呢。
這日從景仁宮請安出來後,安陵容便同甄嬛一道去了碎玉軒,碎玉軒內光線明亮,花樽裡的桃花散發著淺淺的香味。
安陵容靜靜得理著秀線,卻見甄嬛雖然手持一本書冊,麵上卻是睡意朦朧,不住的打盹兒。
便想起上輩子餘氏下毒一事,低聲詢問道“姐姐這是怎麼了,怎得日日昏睡,可要請太醫來診脈看看?”
甄嬛神思恍惚道“不知怎的,最近總是神思睏倦,許是春發乏吧。”
安陵容再勸“姐姐這困得不似尋常,在宮裡,小心謹慎些也是該的”。
甄嬛思忖片刻道“罷了,流朱你去請溫太醫得空來替我診脈”。
流朱帶著溫實初揹著藥箱匆匆趕來,隻見溫實初的臉上滿是藏不住的焦急,溫大人的情誼可當真濃厚啊。
溫實初搭脈後沉吟片刻向浣碧問道“最近你們小主的吃食是否有變化,我瞧著倒似有幾分中毒之相”。
“不曾有任何變化,隻是爐子上日日煨著您開的方子,一劑也不曾落下的”,浣碧答道。
眼見眾人摸不著頭緒,安陵容輕聲提點道“許是這煎藥的過程出了問題呢,不妨將這藥罐子與藥渣拿來細細檢視便知”。
溫實初讚許道“安常在說得在理”。
甄嬛便囑咐小允子速速將其拿來。
不過片刻功夫,小允子便將藥罐與藥渣拿來了。
“安小主猜測的冇錯,這藥罐子是浸了毒,小主日日服用此罐所煎之藥,毒物便能摻在藥中,且被人難以察覺。
下毒之人真是用心極深,若小主連月服用,恐將徹底沉睡”,溫實初臉色煞白得向甄嬛說道。
眼下甄嬛正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兒,餘氏下毒一事便毫不費力查了出來。
“也當是我為姐姐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想到這裡安陵容內心的愧疚似有消散。
再回憶起溫實初在碎玉軒裡著急忙碌的樣子,便又猛然想到上一世他和沈眉莊的事情。
“我對眉姐姐也是虧欠許多,上輩子的我己然瘋魔,做下這許多回不了頭的事,這便是我錯了,這一世我當儘力贖罪”。
安陵容斜倚在矮榻上,思緒宛如一片漣漪輕輕盪開到很遠很遠。
她又想到她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己有五個月大了,日日都要在腹中踢打一番的,那時候她是真的想回頭,想停止在後宮的勾心鬥角。
唯一的念想便是將她生下來,做個合格的孃親,陪她長大。
可惜天命弄人,終究是身不由己,無法回頭。
鑽心的痛苦從她的胸口傳來,宛如一把利刃首挺挺紮入了她的肺腑,讓她甚至無法呼吸,安陵容彷彿又回到了那個鮮血淋漓極儘痛苦的小產之日。
“或許這一世,我與甄姐姐交好,眉姐姐能順利產下她的孩子,我也能求得溫實初想法子讓我平安誕下我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想到這裡,安陵容心中的痛苦才隱隱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對未來的一點期望,畢竟人總是要向前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