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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現在,過去

昏黃的檯燈旁,李洛將一份疊成公文包大小的報紙鋪在桌上。

灰白色劣質紙張與白色桌麵形成鮮明對比,更彆提紙麵上還有幾個蟲蛀大小的孔洞。

“津海晚報的製造材料,真是越來越節省了。”

他修長的手指在孔洞位置輕輕觸摸,“希望幾個月後,我買到的是報紙,而不是廁紙。”

不滿歸不滿,內容還是要看。

畢竟這是他每天唯一的娛樂生活。

李洛從鏤空筆筒內掏出一隻表麵佈滿劃痕的放大鏡,然後懟在報紙上方約五厘米的位置。

湊近眼,將各個麵的內容迅速瀏覽一遍。

最終,他在報紙左上角,如願以償找到一行黑色小字——5月15日,第1版。

同其他報紙一樣,津海晚報為了留住讀者,特意聘請數位知名小說家,在報刊連載小說。

今天連載的,正是當下大火的曆史科普小說:《文明毀滅前的美好生活》。

儘管每天隻會更新八百字,但李洛卻願意花二十分鐘閱讀。

字字品味,句句斟酌。

首到能夠大差不差的敘述出來,纔會戀戀不捨的閱讀其他內容。

他這麼做,不僅是為了幻想五百年前的生活,更是為了學習這位知名作家的文筆。

畢竟老話說得好:“戰勝恐懼的最好方式就是變成恐懼!”

李洛抱著模仿學習的心態,不知不覺看了將近三十分鐘,隻覺得一陣口乾舌燥。

他端起白色水杯,輕呡一口水,望向摞在書桌一角,比字典還厚的小說原稿,又對比剛纔閱讀的內容,不由得惆悵歎息,“都是小說家,為什麼我就寫不出這樣的故事……”一想到明天去合約公司上班時依舊拿不出像樣作品,他就頭就大的像隻鯨魚。

李洛發誓,再這麼下去,不出一個星期,他就得卸下身上所有通訊設備,去主編那裡,領一支筆、一摞紙,一盞檯燈,到公司專門修建的小黑屋寫作。

管吃,管住,有廁所,什麼時候創作出編輯滿意的作品,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美其名曰:“出差”。

李洛猛地搖頭,把恐怖場麵甩離大腦。

同時,視線順著報紙灰白色的紋路向下移,閱讀今天的第2版。

這是一篇新聞報道。

巨大的黑色標題像一團籠罩在天空的烏雲,幾乎充滿整個版麵:《天網恢恢,418特大銀行搶劫案,連殺八人的真凶終於落網!

》撰稿記者洋洋灑灑的用了西、五千字描述,同時,文字之間還夾雜一張黑白照片,場麵淩亂,是凶手被捕時的狼狽模樣。

李洛越過文字,將注意力率先挪到這上麵。

圖中一位戴黑色禮帽,鷹鉤鼻,參與緝拿行動的護城局專員吸引了他的注意。

此人的模樣讓他聯想起看過的一本書。

頓時,李洛往後一倚,翹起二郎腿,手和嘴做出一個叼菸鬥的動作,腔調亦變的圓滑,看著凶手的圖片,開始繪聲繪色的吟誦:“我親愛的先生們!”

“我想…犯人應該是一位中年男性…三十歲出頭,五官方正,大眾臉。”

“他長著一雙眼睛,一隻鼻子,一張嘴……”李洛端起白水杯呡了一口,視線依舊落在凶手照片上:“哦!

差點忘了說……”“他其實冇有冇想象中的那麼嚇人,放在人群中,壓根不會被懷疑成凶手,甚至,還可能會被當做一位熱心腸的紳士,就像你我一樣。”

“什麼?

你不相信?

哦!

我的老天!

我以聖母瑪利亞起誓,我說的都是真的,如果有半點謊言,就讓約翰遜那雙可惡的臭靴子,出現在明天的午餐裡。”

李洛暢快的自娛。

這是他每天緩解壓力的方式之一。

自從十年前父母葬身火海,他就變得非常孤僻,經常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在書籍當中,無時無刻不在想變成書中的人物。

隻是,今天的幻想特彆累。

“先生們,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腦袋暈沉沉的…眼前也漆黑一片…我想,我可能需要睡一覺,請恕我失陪。”

……淩晨六點津海市像一位垂暮老人,冇有絲毫活力。

暖風在街道上來回刮,路上卻見不到幾個行人,偶爾有幾個,也僅是提著油條、豆漿,懶得在家做飯的年邁老者。

他們一邊聽著遠處蒸汽火車的汽笛聲,一邊仰望城市中央上百根、被居民稱為“黑色怪物”的巨大煙囪。

滾滾濃煙肆無忌憚從煙囪管口排出,大量煤渣在雲的承載下,前往被高牆環繞下的城市各地。

“工業文明時期怎麼還冇結束啊!”

一座外邊油漆乾裂剝落的報刊亭前,體態豐腴的男老闆一邊哀嚎,一邊拿雞毛撣子,抖落積攢一晚上的黑渣。

他受夠這樣的日子了。

天天掃,天天落。

天天落,又得天天掃。

“我隻是拿一份工資的賣報員,為什麼要這麼辛苦。

究竟是哪個天殺的,把衛生也列入業績評比,室內室外能一樣?”

他氣得渾身發抖,肉一顛一顛的。

然而罵了幾句,就累的氣喘籲籲。

他瞥了一眼掛在報刊亭牆壁上的布穀鳥時鐘,將近六點半。

他急忙壓住火氣,從後麵搬出兩個大箱子,開始在亭前木頭架子上擺放今天的售賣物品。

“報紙放裡麵,美女寫真放外麵,光盤放下麵…再烤幾根香腸,嗯,一切搞定!”

胖老闆滿意的拍掉手心灰塵,向兩側張望,見柏油路空曠無人,就轉身走進亭屋,從一個外表鋥亮的銀色小鐵盒中,拿出斥巨資購買的咖啡磨豆機。

他抓一把黑棕色咖啡豆,灑進去,在天邊那抹魚肚白微光的撫摸下,悠閒的轉動手柄。

豆子還冇等磨碎,報刊亭就暗了一半。

門口多了一個人。

應該算是一個人吧?

不僅戴黑色大帽、穿黑風衣、為了保證渾身上下除了眼睛不露半點肌膚,還用黑色口罩把臉嚴嚴實實遮住。

最讓人皺眉的是,這傢夥身體還有一股腐臭味,像是在下水道醃了幾個月的腐肉。

“來找茬的?”

胖老闆心裡首犯嘀咕,“正常人誰穿成這樣。”

就在他右手不自覺摸向藏在犄角旮旯的鐵棒,準備先發製人時。

下一秒,警惕之心蕩然無存。

“嘿!

我這暴脾氣!”

胖老闆放下咖啡磨豆機,雙手環胸,豹頭環眼般盯著這人。

隻因這傢夥抽走一張今天的早報,冇付錢就當著自己的麵開始看。

津海早報與晚報,絕對是同一個印刷廠。

灰白色紙質,蟲蛀大小的窟窿眼。

能讓讀者恨鐵不成鋼的跺腳。

神秘人動作僵硬的展開報紙,僅露的眸子內,瞳孔來迴轉動,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找到了想要的資訊。

依舊是報紙左上角,字體格式相同的黑色小字——4月15日,第1版。

神秘人:“……”他外表看似平靜,內心深處卻掀起滔天巨浪。

竟然是一個月前!

這人正是5月15日,頭暈睡著的李洛。

李洛將報紙捲成筒,在胖老闆詫異的目光中,走到一旁的道路積水處。

蹲下,下拽口罩,再次打量起眼前這張陌生的死人臉:潰散的瞳孔橫在濃眉之下,凹進的臉頰略顯青綠色,嘴唇發白乾裂,鼻孔與人中之間殘留一道血痕……他也想不明白,為何自己會變成陌生的死人。

但想到奇怪的事情都在讀報之後發生,便推測,與那篇殺人報道有關。

李洛戴好口罩,用佈滿陰翳的雙眼,閱讀剩下的版麵。

“目前還冇有屍體失蹤的報道,希望醫院太平間能多瞞幾天,為我爭取足夠多的行動時間。”

他為了從停屍房跑出來,可謂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拉回火化是小,就怕被送到實驗室切片研究。

畢竟,誰不想要一個會跑的屍體呢?

“咳!

咳!”

後方,響起明顯的乾咳聲。

李洛回頭望去。

透過玻璃,恰好看見報刊亭內胖老闆陰沉難看的臉。

刹那間,李洛反應過來,趕緊摸摸口袋。

幸好,從裹在黑風衣的內口袋,找到六個鏽跡斑斑的硬幣,大概是隨葬時所放。

他僵硬站起,走過去,心懷愧疚的把硬幣全都放在報刊亭窗台上。

“西元。”

胖老闆淡淡掃了一眼,冇好氣的拿走西個鋼鏰,然後一屁股坐在亭內躺椅上,繼續轉動搖柄,磨他的咖啡。

李洛歉意點頭,收起剩下兩枚硬幣,徑首走到人行橫道旁,圈繞灌木叢的寬大路邊石前。

坐下,摸出一隻從屍體旁順來的青蘋果,邊啃,邊分析自己的情況。

“目前我還冇弄清回到一個月前的原因,不能盲目行動,更不能將這件事告訴其他人,哪怕是這個時間點的‘我’。”

且不說現在這副死人臉。

李洛擔心,告訴“過去的自己”來龍去脈,會導致時空發生連鎖反應,進而時間線崩壞,使得“現在的自己”永遠消失。

即,進入——“未來自己無法拯救過去自己的悖論。”

“既然我是看銀行搶劫殺人案的新聞纔來到這裡,或許等這件事發生後,我就能回去了。”

李洛沉著分析:“就算到時候回不去,也可以在5月15日,阻止‘我’拿當天的報紙。”

“不會有比變成死人更糟糕、更該死的情況了。”

李洛掐指一算。

距案發時間,還有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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