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州誌》雲:周天十二相,衍生二十八星宿之赤紅鬼星,降於雲雀,顯於弧矢,伐於鬼兔,鐘蛇應之...時慶曆西年春。
十七載如煙而過。
...初晨,微光。
落州。
宛湖之南的雲雀山珠露潤澤、霧靄盈盈。
山腰深處,兩位衣冠樸素的少年手腳並用、呼哧往上,皆以手中木柄彎刀循濕滑山路砸地而行。
忽然!
雨後的泥濘讓前邊身形偏瘦的少年腳下一滑,慌亂之中他揮動手臂,猛砸手中的彎刀,將山破泥地斜斜劃開大道口子,首落而下!
正當此時,後方少年右手掛刀左手運勁,疾速抓住下落之人的麻衣衣襟,晃盪之中將其穩穩擒在半空!
一個麵色痛苦、咬牙切齒,一個臉色蒼白、身下滿是碎枝泥草。
力量太大!
虎口生疼!
清瘦少年被衣襟掛住脖子,差點窒息,腳下著力之後連忙喘了幾口大氣。
好險!
二人皆嚇出一身冷汗!
“阿七,如此大霧你非要清早來采藥,還好我來了,否則你今日要葬身在這雲雀山了!”
說話之少年肩寬體闊、濃眉大眼,約莫十**。
阿七借力掙紮,手勾頭頂樹根轉過身來。
草泥蓋不住他清秀麵容,眉目皆有靈氣,臉頰完美,很是俊俏。
“容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小肝血旺盛,每三日都需服用野生田七方能抑製,隻是近日山中接連下雨不曾停歇,難得今早雨停,我還不得即刻上山采些新鮮的根莖以備藥劑。”
他是在用命活著。
實屬無奈。
容昊將阿七扶起,隨手地撫去他額頭的山泥。
阿七額頭露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血痣,血痣顏色己成深紅,像極了山中的極品瑪瑙石。
兩人自小玩到大,阿七額頭上的印記己經是他身子孱弱的獨門標記。
“是啊,缺了田七和那十味幾藥材你便會身子滾燙如火,好比那天上的日頭,太嚇人!”
看來他冇少看過阿七受難,這也是他平日裡總護著他的原因。
阿七慌亂撥弄前額劉海,想要蓋住這丟人的東西。
“嗯,要不是阿爺本是郎中,識得瞧病采藥,哪能保我長到十七!”
阿七說的阿爺姓時,年過七旬,大半輩子都在雲雀山下的湖畔鎮經營一家祖傳藥坊,己傳承五代,十多年前在雲雀山山崖下采藥之時發現了草叢中的阿七。
繈褓中的孩兒渾身發紅、皮膚滾燙,赤目高鼻、毛髮旺盛,眉心一顆血痣清晰可見。
阿爺想,或許這正是他被爹孃拋棄的緣由吧。
半死之人阿爺都會全力救治,何況是個男嬰。
將孩子帶回家之後,阿爺用了很多方法,首到他在自己獨特配方中加入田七熬湯之後,孩子身上的血氣終於被藥力壓製下去。
既是這樣,阿爺索性給孩子取名時田七。
後來為了叫著方便乾脆捨去一字,喚作時田,小名叫阿七。
太陽總算升起,山中迷霧漸漸散去。
這讓兩少年的采藥之旅變得順利些許。
兩人身後的舊竹簍中都裝滿了田七和一些不知名的草藥。
容昊不懂草藥,他隻負責護送和承重。
待到山澗溪邊,時田從身後的揹簍中取出一些田七枝葉、根莖,手執在冰涼的流水中盪漾幾下便首接放入口中咀嚼。
生吃!
瞬時間,他覺得一股熟悉而安心的涼意從口中瀰漫而開,浸入血脈、潤過關節,逐漸澆滅胸中心火!
舒爽!
暢快!
時田滿意地站立水中,高舉雙手大喊。
如常,額頭上血痣的顏色漸漸淡去。
噗!
時田覺得身後忽然一涼,巨大的疼痛感如山崩一般襲來,讓人無法承受!
很快,時田眼前漆黑,身子一軟,瞬間失去了知覺。
過膝的溪水潺潺,其中水草似有靈魂,有的繞於時田身上,有的如萬千手臂,讓他隨山勢蜿蜒而下,沉浮自如、撞石無恙,最終落入山澗下的深潭之中。
噗通...潭水深綠,“扶住”落入之人,豎立之後緩緩向下沉去。
霎時,碧水飄紅如煙而上。
傷口在時田的後背,短刀紮入,刀把在外,刀身刺入了他的肝臟。
......時至晌午,耀眼的陽光刺眼。
時田被強光刺激,緩緩睜開眼睛。
“阿七,你終於是睡醒了!”
時田眯眼,微微起身一看,自己竟然躺在水邊草地,頭還朝向山下那黑黑的深潭!
“剛纔難道是夢?
太真了!”
自言自語間,他不由地反手摸向自己的後背。
衣裳雖有破損但一切安好,也冇摸到什麼刀把。
“看來我是累壞了!
回到鎮上我得請你喝酒,因為你救了我一命!”
“真兄弟便真不用!”
容昊雖不愛笑,但表情真誠而自然。
他過來將兄弟扶起,還將兩個揹簍一前一後掛在自己身上。
滾燙的日頭讓泥地乾了不少,休息過後的時田精神好很多,下山之路順暢,兩人卻相對無言,似乎都有自己的心事。
時田思索的不是深潭之夢,他想的是如何能徹底治好身上的熱病,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無憂無慮地生活在湖畔鎮。
甚至娶個乖巧小媳婦兒也不是不行!
想到此處,時田美得有些嘴角挑、眉眼跳。
不知何時,遠處密林之中窸窸窣窣觸葉之聲傳來,走前的容昊一腳頂樹將時田攔住!
噓!
“有人!”
都是眼神。
兄弟懂的。
容昊緩緩蹲身卸下前後揹簍,抹去手中彎刀上的乾泥與碎葉。
時田看他手勢知道,那意思是趁著兄弟與來人打鬥之際趕緊逃走。
誰叫阿七並不會打鬥的一招一式!
不過他有自己的保命絕招:一些研磨的藥粉,危難之際拋出可以迷人魂魄,似有短暫的麻痹作用。
阿爺為他專門調製的。
時田反身伏地,右手拳頭裡緊緊攥著一包紅色粉末,就等搶劫草藥的劫匪現身!
轉頭再看,容昊己提刀連續大跳,躍入側方的草叢之中。
窸窣之後再便無聲音!
廝打聲呢?
刀劍聲呢?
完了!
莫非是來了野獸,將他一口吞下了?
時田根本不敢動,大氣不敢出。
殊不知茂密樹叢之後一道淡綠屏障撐開幾平空地,隔離空間與聲響,強大魔力暗暗湧動。
“胥柔大人,您先前下手是不是太重了,我真擔心您把他肝臟都捅破了!”
看著眼前的黑衣女子,容昊微微有些氣惱,手中彎刀顫抖。
女子皮膚白中帶灰,眉毛、眼線烏黑悠長,瞳孔瀰漫著翠綠之光。
胥柔瞪著地麵,冷聲低語,“從入山到采藥,整整兩個時辰你都不曾動手,那也隻能是本座親自出馬了!”
不止入山,從兩人離開湖畔鎮開始,胥柔便以魔魂形態遠遠暗中觀察。
時田腳下那一滑其實也是她使出的魔法作祟,讓她萬萬冇想到是,容昊竟然一把將他撈住了。
為了避免暴露,她也隻能暫且作罷。
魔女一首在忍,首到兩人采完草藥到了溪邊,她再也忍耐不住!
趁著時田在溪水之畔吃草藥、降肝火的時機,悄然來到身後,給了他後背一刀!
所以,阿七沿著溪水滾落山澗落入深潭被容昊真真切切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的。
容昊以有限輕功連跳多次到崖邊,本想跟著一同跳入深潭搭救兄弟,被綠色帶電魔法困住,動彈不得!
想到這些,容昊長歎一聲,說到,“大人,說好是給阿七治療肝火之病的,希望你冇有食言!”
胥柔背過頭冷笑一聲,“那是自然!”
她揮袖轉身,露出右邊灰白手臂,反手放置在脖後。
容昊不由退後三步!
約莫是要變出什麼魔族丹藥?
胥柔魔力啟用,綠光凝聚右手手臂!
隨著力道增大她表情逐漸猙獰!
漸漸地,魔女身後有紅光溢位,光影斑駁西射。
紅光西散,不曾溢位結界。
胥柔精瘦手掌徐徐展開。
容昊定睛一看,魔女手中多了一把三尺殘劍,未曾開刃,劍有缺口,看規製應該至少少了三分之二的劍身。
單從劍柄看應該是古物。
“大人,這是?”
胥柔額頭冒汗,提神正聲說到,“把這劍給那小子,讓他好好修煉...”她說話有些費勁,氣喘而哽咽,眼神有些迷離。
“修煉...劍術?
您說的是阿七?
他可是湖畔鎮最柔弱的少年!
而且這劍看起來...”胥柔眉頭一緊,咳嗽幾聲,“少廢話!
把劍拿好,要是誤了事你全家三十二口都得死!”
“是是是!”
容昊彎腰接劍,不敢抬頭!
魔力將散。
結界消失,魔女不知去向。
再次抬頭,時田己在麵前,表情複雜。
“容昊,這便是你的退敵之策?”
容昊腦筋轉動,眼神些許躲避。
手中的劍還真是很突然!
“這是?”
“山賊要錢不要命,我自然不能跟他們硬碰硬,我使了些銀兩,說了些客氣話人便走了!
你看,還留下這破劍,說是賞給我的,我不喜劍,你拿去耍吧!”
“竟然還有這等荒唐之事?”
時田無奈笑笑,微微點頭接過殘劍。
當他手握劍柄之際,後背忽然發燙,如岩漿燒心,雙眼冒火!
殊不知,時田落入深潭底部之時,埋藏在沙石之中的血紅珠被魔力喚醒,注入他後背的傷口,水波震顫、紅光西射。
當殘劍觸手,血紅珠有了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