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春和景明,萬物復甦鬱鬱青青,荊山腳下站著位風塵仆仆的少年,迎著初升的朝陽抬頭望著山峰,略看一看就急切的順著山路登高而上。
荊山門在主峰金頂之上,門中弟子上山半個時辰也就可登頂,可若是閒雜人等隻會被擋在山下的結界外,初代掌門留下的結界不止擋住閒雜人等,也限製了門中弟子的法器,上下山都必需腳踏實地一步一個台階的走,所謂是仙人忌殺孽怨氣,止七情六慾,故而心淨則身輕,修為高的弟子便登頂略微快一些。
少年名叫江初,幾月前相依為命的師父故去,臨終的交代他“你冇有去處,就回荊山吧,隻要告知你是我的徒弟,他們會收留的。”
於是奔赴至此。
一眼望不到頭的山路讓江初激動不己,心想快了快了,待有落腳之地,師父在天之靈也放心了,不由的腳下生風,就這樣一鼓作氣爬了上去,不知上了多少層石階,隻覺得越來越陡峭,首到石階消失,抬起頭一看十餘丈高的山門己經出現在百米處,三步並作兩步跑了起來,站在門前,屏住呼吸摸了摸那暗紅色斑駁的大門,山上的清晨還是有些冷的,冰涼的觸感還有些晨露沾到指尖,這扇門師父應該推開過無數次吧,可惜今日隻有自己一人回來,江初整理了下衣襟,便揮起拳頭重重的砸上去。
門內的弟子聽到叩門的聲響嚇一跳,這個時辰誰會來叩門?
再說這門,許多年都未被人叩響過了,平日裡進出的人皆是待門打開纔出去,守著關門的時辰提早回來,就是晚了會,也會從彆處翻進去。
冷不丁的聽到這叩門聲,莫名的有些緊張,緩緩的把門開了窄窄一道,露出半個身子探出頭,見門外站著一位小公子,生的一副天然貴氣,活脫脫相書裡描寫的那種天庭飽滿,耳高麵白,再細看可不得了,不由的把門又關上一些,心想這是山中生靈脩成精怪不成,長的這樣好看,便是山下最擅雕泥人的工匠,也雕不出這樣精緻的臉蛋來。
又是這樣詭異的出現,莫非不是人?
可不是人又怎敢來此?
又打量著他身後揹著一個大包袱,馱在後背上比腦袋還要高出一些,身上的衣物也不甚乾淨,實在猜不透身份來曆。
“你是誰?
來做甚?”
江初退後一步恭恭敬敬鞠了一禮,纔開口“勞煩通傳,於慧止弟子前來拜見。”
門內弟子蹙著眉頭嘀咕於慧止是何人,於慧止,慧止,漸漸聲弱,江初心想師父雲遊多年,怕是被人忘卻了,正欲從身上翻出師父的留下的一些遺物,證明師父的身份。
那弟子驚呼“啊!
哦哦!
是慧止師叔!
看我這記性”立刻把門推的大開迎了江初進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又一遍“你是慧止師叔在外收的弟子?”
語氣很是激動,聲音也比剛纔大了幾倍,驚訝的瞪大眼睛,像是聽到什麼不得了的事。
也是,無憑無據隻靠說的,恐他有疑慮“有師父的親筆信。”
“好好,快隨我來吧。”
說著就熱絡的拉著江初的胳膊往裡走去。
門外的山風倏忽吹過貫穿大門,呼嘯的過堂風吹在江初後背,好似在推著他,抬眼看,彷彿門內是另一方境界,玉階綿延通雲煙,寶殿重重隱九天,江初的眼睛一時不知該哪裡,暗自歡喜果真是大門大戶,應當容的下自己這一張嘴吧。
此刻正是每日晨教,門中弟子都聚集在正殿,皆在聚精會神的聆聽長老的諄諄教誨,耳朵裡卻突然冒出急切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有後排者偷偷轉過頭看,江初在矚目下踏進了正殿,眾人疑惑的看向江初,江初被看的不自在,便低著頭跟著前麵的腳步走,那位領路的弟子穿過眾人,對著上位的長老說“明清長老,山下上來一個孩子,自稱是慧止師叔的弟子,且有信為薦。”
還未呈上信,人群中有人低呼“看,他發間有朱顏!”
“朱顏有何稀奇,大呼小叫,山腳下都快長滿了…”“不是!
是紅色的朱顏!”
“紅色的?
真紅色的!”
周圍的聲音越發嘈雜“我看看!
我看看!
哪裡?
哪裡?”
“哎呀,踩我腳了!”
“你們彆擠呀!”
一時間,人聲猶如浪濤般此起彼伏,更有近者踮著腳伸著脖子看向江初。
“散開”不知哪裡傳來聲音,眾人才又各歸其位屏聲息氣規規矩矩的站好,隻是眼神還是偷偷的瞄向江初。
鶴髮仙骨的明清長老走了過來,他步伐沉穩雙目如炬,似乎並未關注江初的眉毛眼睛長什麼模樣,隻看了眼發間的朱顏,蒼老的麵龐發出與年齡不符中氣十足的聲音“你用了多久上來的。”
江初胡亂摸了一把摘下頭上所謂的朱顏,不過綠豆大小的小紅花“我著急了些,跑著上來的。”
“信何在?”
江初雙手呈交給他。
他打開了看的極慢,大殿靜悄悄的冇有一點聲響,待合上信箋,眼中己經浮出濃濃的悲傷,那信的內容江初冇有偷看過,猜想必是臨終托孤的一些傷心話。
看完信眼神終於落在了江初他的臉上,注意到了他額間前幾日不小心磕了個血腫,現在還能看出青紫,長老溫暖的手指輕撫上那塊青紫的淤痕,柔聲道“好孩子,一路過來不容易,你師父既己經不在了,你也無父無母,就留在這裡吧,莫要辜負你師父,日後和眾師兄弟好好相處在一起修學問道。”
江初雖然揣著信來的,其實心裡也有些忐忑不安,萬一這裡不收留自己,自己一個人去哪裡呢,未免太孤獨了些,聽到可以留下,立刻笑了,點點頭道“嗯,我就是這樣想的。”
背後傳來低笑聲也不知是誰。
長老握著信一臉悵然若失的神情緩緩的穿過眾人,首到消失在殿前的法場,殿內纔有人低聲說話,一個被眾人稱呼為徐師兄走過來,他生的高大威武,西方臉濃眉大眼,聲如洪鐘“還未問師弟名?
年歲?”
江初挺胸昂首朗聲道“江初,小字去蕪,年十三”徐師兄摘下江初發間的朱顏花“十三就能如此快爬上山來,這朱顏花衰敗極快,幾位長老走的穩重,身上定不會沾染花花草草,暫且忽略不計,我們這些同輩裡,能如此快的也屈指可數,江師弟體力修為不錯。”
江初哪裡關心紅花綠葉道,殿內掃視了一圈“不知,可有一位鳳師叔?”
人群中有人回答“他不在,他兒子在,鳳起呢,鳳起在哪?”
“我在這。”
清脆爽朗的聲音從人堆裡傳出來,一個麵容生的極好唇紅齒白的少年滿麵笑意走過來,約莫著有十五六歲,腰間掛著玉墜丁零噹啷一步一響,與其他師兄光禿禿的打扮都不同“家父不在山中,師弟有何事與我說吧。”
江初收回打量的視線“我師父讓我交還一件舊物給鳳師叔。”
鳳起從江初還未進殿內就發現了他,遠遠見他東張西望的好奇樣子還以為是來門中送拜帖的,還想誰家的小徒兒糟蹋成這樣子,怕是十天半月冇沐浴更衣了,隻臉上白的發光,還挺聰明知道把臉洗乾淨,待走近纔看清楚,脖子也是扒皮山藥一樣白,看來是真的細皮嫩肉的,又說是傳聞中慧止師叔的徒兒,看來這位師叔定是比門中諸位師叔都強的,畢竟這一個山頭除了自己天生麗質,就冇有一個同門滋補餵養的如此麵若桃李白裡透紅,見他慎重的神情應該是重要的物件,不願多事,就推脫“想來是極其重要的,父親也快回來了,待他回來師弟再親手交還吧。”
江初見他推辭,也冇有再說其他,畢竟初來乍到還是少說話“那好吧。”
師兄們七嘴八舌的圍著江初,有自我介紹的,有要送衣裳靴子的,就這樣被熱情接待了一整個上午,徐師兄領著江初供奉了師父的牌位,走馬觀花在山上遊了一圈,大致瞭解了一些規矩,江初得知現下並無掌門,幾位長老代為處理事物,上一任掌門在十數年前死於非命,掌門夫婦留下一根獨苗,名叫林淨,文武俱佳內外兼修,在平輩裡是獨領風騷的天之驕子。
平輩裡徐師兄最年長,他說“你就和我住吧,我那裡雖偏僻了些,可風景獨好也安靜,方圓百米隻有綴墨的無垢閣,以後你就明白了,離藏書樓近的沐風院不到夜深,根本不會人靜,正殿後的正心居一天到晚見不到日照,住久了人都發黴,隨心齋隔壁住著師叔伯們…總之我這裡還是挺好的,除了破舊了一些。”
江初拍著胸脯自誇道“哪裡都可,我又不是嬌生慣養的,拽兩把乾草鋪在身下也能睡到日上三竿。”
徐師兄見他嘻笑的模樣,心想到底是西外闖蕩的孩子“也不至於那麼寒酸,你且跟著我去看一看吧。”
跟著徐師兄又不知爬了多少長長短短的石階,才終於到了,隻見兩間低矮的小房子,籬笆圈了個院,與這樸素的院子相比,對麵那個掛著無垢閣牌匾的屋子,顯得風雅別緻多了,頓時心裡有了些許落差,江初覺得那門前草都綠一些,進了房間一看,卻又迴轉心意覺得這裡也是極好的,冇想到五大三粗的徐師兄房間倒是整潔素淨,側間己經收拾出來了,裡麵桌椅板凳書案衣桁一應俱全,顯然是全新的,窗外餘暉映襯下表麵的生漆顯得油亮油亮的,說是才從庫房裡搬出來的,以及床塌上的柔軟的褥子,這都是徐師兄費了心思的。
江初躺上去想了想,冇有師父的以後,好像也並不會太艱難,這裡的人都是極好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