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傷膏散發出草藥味,和一抹淡淡的黑檀香。
阿寶驀地想起,從前在軒轅鳳燃身上聞到的,也是它。
她盯著他的手,骨節修長而淩厲,為她抹藥的動作卻輕柔。
她想,麵具之後的皇叔其實很像這黑檀香,沉謐而幽深,所以她此刻格外歡喜,又靠近了皇叔一點點。
但,如此溫馨的場景卻被蘇公公那鴨嗓破壞了。
“公主殿下,慧敏長公主在貴妃娘娘殿內,貴妃娘娘請殿下您過去敘話。”
阿寶攥住軒轅鳳燃的手,依依不捨,“皇叔你把麵好好吃光,我去去就回哦~”還有驚喜呢!
軒轅鳳燃劍眉微蹙,頗嫌棄的抽回了手,“趕緊走。”
阿寶卻一步三回頭,半晌纔出了太醫署東院。
她的眷念太明顯,連笑意都忘了藏,被蘇公公儘數看在眼裡。
“老奴許久未見殿下笑顏了。”蘇公公好奇打探,“殿下您何事如此高興呀?”
阿寶沉沉掃了蘇公公一眼,笑得愈加意味深長。
蘇公公犯怵,心底直打鼓。
金頂華蓋的皇太女軟轎儀仗穿行於巍峨雄偉的宮牆之中,厚厚積雪映照著落日餘暉,落在阿寶眼中。
大半個月了,她和謝無礙總是秘信往來,終於等來謝無礙陪著他母親慧敏長公主進宮請安。
他們姐弟藉此機會相見,商量些事,也不算太惹眼。
儀仗浩浩蕩蕩,進了關雎宮。
阿寶下轎,抬眸,看向關雎宮的高高房簷。
“謝無礙,你給我下來。”
話音未落,紮著高馬尾的俊俏少年郎從屋簷掠下,直衝到阿寶麵前,笑得爽朗。
“皇姐你怎知是我?”
“自然是因為,你皇姐我聰明呀!”
阿寶打量著眼前的少年,眉眼俊俏,手執銀槍,英姿颯爽。
但隻有她知道,再過三年,也就是她登基那一年,雄心壯誌,欲建功立業的少年,領兵出征西塞蠻敵,卻在開戰前,死於敵國刺客暗殺。
她看著皇姑母白髮人送黑髮人,看著百年謝府,一朝崩喪。
但直到她死,才知,刺客是裴歸塵的死士假扮。
阿寶不笨,很快便明白其中關竅。
謝無礙是冠軍侯和長公主的獨子,是她的表弟,他們姐弟倆從小便要好,在她死後,謝無礙絕不會眼睜睜看著裴歸塵自立為帝,篡奪軒轅家的江山。
而冠軍侯謝家掌管著西境軍,足夠阻止裴歸塵。
殺了謝無礙,裴歸塵的篡位大業也就鋪好了第一塊磚。
一切罪責皆因她,錯信了裴歸塵。
阿寶無聲悵然,替少年拍掉了他肩膀的雪花。
“外頭冷,走,咱們進殿。”
說著,阿寶拉著少年,匆匆進了關雎宮殿內。
一掀殿簾,殿內火盆燒得正旺,暖氣撲麵而來。
阿寶先同溫貴妃請安,再笑著問候軟榻一旁的宮裝夫人,然後往謝無礙手裡遞了杯熱羊奶。
“瞧你都快凍僵了,趕緊喝點熱的暖暖手。”
謝無礙從小便最聽阿寶皇姐的話,抱著碗便咕嘟嘟一口悶。
惹得慧敏公主揶揄道:“唉,我這兒子還是小時候那副德行,死犟的脾氣,誰說也不好使,隻聽他阿寶皇姐的。”
溫貴妃笑著打趣,“阿寶和無礙自幼青梅竹馬長大,這以後有無礙陪著她,本宮也放心了。”
慧敏公主淺淺飲了口茶,但笑不語。
一聽這話,阿寶卻瞬間著急,脫口而出,“母妃,前段時日,淮南裴家的大公子救了兒臣的命,兒臣想——”
溫貴妃斂去笑意,冷冷打斷了阿寶的話。
“那裴大公子救了你,你多賞賜些金銀珠寶便是。你是大啟儲君,夠資格做你正夫的,隻能是無礙!”
阿寶也是犟脾氣,“兒臣喜歡裴大公子,非他不娶!”
“你敢!”溫貴妃怒斥,高高揚起了手。
眼看一巴掌便要落到阿寶臉上,卻被慧敏公主攔下了。
“皇嫂,彆讓底下人看了笑話。”
這一提醒,溫貴妃似乎纔回神,冷著臉揮手屏退宮女太監。
蘇公公也不例外。
但被揮退時,他特意放慢腳步走在最後。
卻暗中偷聽到了一個驚天訊息。
“你若堅持要娶那裴家的,也行。”溫貴妃被氣得直捂心口,“無礙為正,那裴家的為側。”
阿寶很委屈地握緊拳頭,“母妃,非要如此嗎?”
溫貴妃忍著怒火解釋,“非得如此,母妃不會害你,懂嗎?”
阿寶沉默一瞬,“兒臣,懂了。”
公主殿下放棄得太快,蘇公公太震驚。
溫貴妃內定了謝侯府謝無礙為公主正夫,公主也答應了。
大公子這一番受傷,隻能得一區區側夫之位。
蘇公公憤憤不平,想著趕緊告訴大公子早做防備。
阿寶餘光掃到蘇公公離開的背影,眼裡的難過一瞬間消退。
她抿唇輕笑著,剝起了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