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滿殿嘩然。
大殿內的西座,第四道桌案後。
一襲墨梅月白錦衫的裴歸塵,他眼裡溫度,一點點冷了下去。
裴歸塵右手旁,是工部尚書嫡子,此刻麵露驚恐,咬著牙低聲埋怨,“這人屠王的劍術是在戰場廝殺裡練出來的,那是真正的殺人劍,啖肉飲血,我們怎可能打得過!”
更旁邊的禮部尚書嫡次子,心有餘悸,頻頻點頭附和。
但也有困惑不解的聲音。
“人屠王和公主殿下的關係,何時如此好了?人屠王竟然親自下場,替公主殿下以武擇婿?”
這一番竊竊私語,儘數落入了裴歸塵耳中。
同時,阿寶心知,她那句話,玩崩了。
被激怒的軒轅鳳燃,出了劍,難免會有意外。
她阻止不了軒轅鳳燃。
唯一避免禦前染血,軒轅鳳燃觸怒老皇帝的法子,隻有——
阿寶旋即轉身,盈盈俯身,徑直拜向老皇帝。
“父皇,兒臣覺得皇叔的提議甚好。”
老皇帝本就心情欠佳,此刻,深沉龍目一凜,鋒利眼刀掃過殿下的兩人,阿寶,還有她身後的軒轅鳳燃。
老皇帝眉頭皺得更緊。
“既是你的賞梅宴,便聽你的。”
老皇帝意味深長盯著阿寶,半晌,才強調道:“切磋一番。”
阿寶明白,切磋,自然要有分寸。
既得了老皇帝首肯,阿寶懸著的心稍稍定了定。
她回頭道,“皇叔你來。”
話落,她便牽住了軒轅鳳燃的袍袖一角,笑盈盈道:“幫我一下。”
對著自家小阿寶,軒轅鳳燃的和藹笑容幾乎掛不住,小姑娘明明冇用一點力,他卻不自禁的跟著她緩步走向禦極殿東。
阿寶抬手,一把推開了琉璃萬花錦屏風。
賞梅宴雖然隻是公主相看夫婿的虛名頭,但每年寒冬,禦極殿周遭的萬樹紅梅,爭相綻放。
料峭枝頭間,紅梅燦爛而熱烈。
而後,狂風冰雪落下,又一簇簇淩寒傲立。
阿寶站在那一株花開最好的老梅樹下,踮著腳尖,伸出手指向老樹枝頭,驀地偏頭衝軒轅鳳燃輕聲求道:“皇叔,它好看。你幫我摘這一條梅枝,好不好?”
說著,她扯著她的袍袖一角,輕輕晃了晃。
軒轅鳳燃往前半步,站到她身旁最近的位置,滿殿無人知曉,他們站得究竟有多親近。
她甚至能聞到軒轅鳳燃身上,那道寂靜幽深的黑檀香。
而軒轅鳳燃隻稍稍一伸手,便替她摘下了老樹枝頭,開得最好最熱烈的那一條紅梅花枝。
“給。”軒轅鳳燃嗓音低沉嘶啞。
阿寶接過,幾乎是在他懷裡,仰著頭,一雙溫潤的眸子衝他笑得彎彎的,安撫道:“謝謝皇叔。”
話落,她稍稍退開了些,握住了他覆住劍柄的手。
恰在此時,禦極殿外的凜冽寒風從琉璃屏風間吹了進來,吹起阿寶一頭青絲,吹得她鬢間的銀簪步搖叮咚輕晃。
紅梅冷香撲鼻,軒轅鳳燃微垂的眼眸暗了暗。
回過神時,他已抬手,輕輕替阿寶掃掉了梅樹枝頭落下,恰好落在她鬢間的雪花。
阿寶試圖安撫軒轅鳳燃。
“既是賞梅宴,總不好辜負了這萬樹紅梅花海。”
她眼眸含著笑,“鳳燃皇叔,不如試試這一支梅花枝?”
凜冽寒風一吹,他清醒過來。
此刻站在他麵前的小阿寶,有她的盤算。
他更不明白,是她激他來‘以長輩身份替她挑選一位最好的夫婿’,他來了,她又試圖安撫他?甚至阻止他?
他低著頭盯著她許久,她頸間圍了圈錦緞鬥篷的白狐絨毛,襯得她更是膚如白玉,而她親昵笑著,望著他。
軒轅鳳燃頹然,無奈深呼吸。
緊接著,他一言不發的,接過了她手裡的紅梅花枝。
末了,他無奈答應,“皇叔知道了。”隻是切磋,切記分寸。
殿上的裴歸塵,幾乎要捏碎他手裡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