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小區位於九華市第二區,一共13棟居民樓,每棟4單元,每單元18層,每層3戶,也就是說,這個小區一共居住了將近3000戶居民。
他們有的是從小生長於此,有的是前幾年才搬遷而來,但無一例外的,所有居民都不記得這個小區是什麼時候建造的,又說不清物業來自於哪一家公司。
唯一清楚的是,幸福小區是九華市環境最好、氛圍最溫馨、安保最嚴密的小區,所以想住在這裡的人不計其數。奇怪的是,每年搬離小區的人都不在少數,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找到了更好的居住之地。
值得注意的是,他們中幾乎所有人都很自然地願意遵守規則,彷彿規則兩個字已經刻進了他們的DNA裡。他們之中也很少有人對看起來就奇怪的規則內容表達異議,即使是有不同的看法,也是針對那些尋常的規則——比如不能在公共場合大喊大叫、不能在公共場合吃東西——提出的。
就好像所有詭異之處在他們眼中都化成了生活中再平常不過的自然現象。
如同陳韶看到的那樣,他們會根據規則對相應的事物、現象表現警惕,卻並不認為這不正常。
除此之外,陳韶還簡單瞭解了一部分這個小區的規則。
其中包括不能繪畫、不能攝影、不能拍照;也包括禁止飲酒、禁止推銷含酒精的一切食物。
這與陳韶在“家”裡的同樣是對應的。
可以確認,幸福小區,或者說整個九華市,就是一個大型的一層套一層的怪談城市,所有怪談都相互關聯,環環相扣。
這說明陳韶可以在招聘副本結束後留在這裡,保持一種相對自由的生活狀態,前提是他不會因為觸犯規則而死亡。
規則很可怕,但是無望地躺在病床上等死更可怕。再說了,那麼多對怪談毫無認識的普通人都能在九華市活下來,難道有著“家”庇護的他會死的更快嗎?
隻有那條菜肉相關的規則,讓他現在還遊移不定。
這些把小區資訊透露給陳韶的人,大部分都來自於1~6這六棟居民樓,一共23名;小部分來自於7~12,一共7名。並且樓號越靠前的,來的人越多。
男女人數差不多,大多是青壯年,基本冇有見到老人和孩子。這些青壯年對其他有著幼童外表的人也表現出了非同尋常的警惕。
據1棟的一箇中年男人所說,他從小時候開始就居住在這裡了,他似乎並不“清醒”,冇有意識到自己生活在一個充滿了怪談的世界裡,而是興致勃勃地和陳韶聊著這個小區裡發生的趣事。
“這小區什麼都好,就是規矩多了點,不過也能理解的嘛,規矩多好管理。”中年男人說道,“不過有的規矩就不太合適,就像那個必須回答小孩兒的問題,完成小孩兒的要求的,誰有那麼多空兒去跟他們鬨著玩兒啊!”
“我覺得還好吧,我們很好奇呀。”陳韶模仿著孩子的語調,繼續詢問,“除了這個之外呢?你覺得什麼規則好、什麼規則不好?”
男人想了想:“其他規則都蠻好的,咱們小區都好幾屆和諧社區評審冠軍了。就是出入小區太自由了,都不知道來來往往的都是什麼人……”
其他規則都蠻好的?你是說晚上9:30往後的月光,還是突然家訪的漫畫家?
陳韶忍住自己當麵吐槽的**,再度確認這個男人真的不清醒。
順著男人的話頭接下去:“對誒,萬一小區進壞人了怎麼辦呢?”
男人不疑有他:“對啊,雖然說警衛會不定期巡查,但是萬一真壞事兒了,巡查也來不及啊!”
“要是出入都檢查居住證明一類的東西就好了。”同樣迴避了門卡這個詞,陳韶接話。
男人的神色驀地變成了陳韶在過去十幾分鐘內突然就熟悉了的茫然,然後他冇有聽清陳韶的問話似的,笑著回答:“其實也還好吧,這樣出入也自由。”
聽到這句話,陳韶知道自己不能再問下去了。
禮貌地和男人告彆,陳韶回到哥哥身邊,忍不住心底發寒。
被怪談迷惑了神誌的普通人意識不到門卡的存在,但陳韶的門卡確確實實就握在手心裡。小區出入不需要任何憑證,13棟的出入卻都需要門卡驗證身份。
有門卡的都是怪談,至少意識不到怪談存在的普通人不會擁有。
所以,13棟裡居住的難道全都是怪談?
按照現實世界的邏輯來看,所有小區都需要門卡,有門卡的才能算作小區真正的住戶,有資格進入小區。如果按照這個邏輯,怪談纔是真正的住戶,那人類算什麼?他們圈養的豬玀嗎?
陳韶皺了皺眉。
不對,現在資訊還不完善,這個結論漏洞很大。
除非是像“甜蜜的家”這種直接在規則上寫明瞭要套用現實家庭邏輯的,否則決不能完全以現實的視角觀察怪談。
而且,從之前的兩輪中,其實人類也發現了,並非所有怪談都對人類擁有食慾。更多的怪談需求的是人類的“情緒”和“行為”。就好像甜蜜的家一樣,它需要的就是人類對家的認可和對家人的愛護。
哥哥可是直接買了菜肉回來給陳韶吃的……
對了,菜肉!
陳韶迅速走到賣肉的攤位,目光飛速掃過上架的貨品。
冇有見到任何疑似人體組織的存在,當然,也許是因為陳韶對人類的肌體並不十分熟悉。
他直接發問:“你好,請問這裡都有什麼肉賣啊?”
切肉的大嬸熱心地湊過來,一個個指過去:“都是上好的豬肉,早上剛從屠宰場拉回來的,新鮮著呢!小娃娃,你看這五花,好多層咧!還有這後腿肉,全是瘦的!”
“……謝謝,不用了。”
我現在隻希望那塊肉不是我哥親自從某個人身上切下來的。
往好處想,說不定是從小區外麵的菜市場買的呢。
回去的路上,他們遇到了一個女人。
她穿著一身海藍色連衣裙,黑色長髮,戴著一頂遮陽的草帽。麵容並不如何美麗,卻蘊含著令人沉醉的寧靜溫柔,就像是炎炎夏日裡一股涼風。
“過來,我的孩子。”她這樣喊到。
“快來嚐嚐我新做的紅燒肉!”圍著圍裙的女人在不遠處朝陳韶招手,“浩浩!快過來!”
“媽媽——”陳韶忍不住喃喃出聲,他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隻記得對麵的女人是自己闊彆已久的母親,他邁出一隻腳,向前走去——
左臂忽然被什麼拽住了,一股陰冷氣息順著手臂直往心臟流動。陳韶恍惚了一瞬間,眼前還是自己言笑晏晏的母親。
“浩浩,咱們晚上去聽音樂會吧?媽媽買好票了……”
陳韶右手捂住腦袋,隻覺得昏昏沉沉的,腦子缺機油了一樣運轉不動。
他的意識裡依稀閃過幾個血肉模糊的場景,想看清卻留不住。
“浩浩……你覺得這首歌好聽嗎?”
“Nous sommes ici pour nous amuser……”
母親將一張門票遞給陳韶。
陳韶聽著這歌聲,怔怔地伸出手——
“我弟弟冇有時間,媽媽禁止他夜晚出門。”另一隻冒著寒氣的手把陳韶的右手拽了回來,“請不要騷擾兒童。”
隨著哥哥的後一句話入耳,陳韶眼前的場景猛地一變,穿著藍裙子的女士已經走到他們麵前,正伸手遞出一張黑色的請柬。
音樂會
週日晚21:00~23:00
物業辦公樓三樓
鄒女士
陳韶頓時驚悚地往後倒退,整個人直接藏在了哥哥身後,同時捂住耳朵,眼睛緊盯著哥哥的後背。
女人幽怨地歎了口氣:“何必說的那樣難聽,我隻是想請這位小朋友來聽我的音樂會罷了。”
她就是請柬上說的鄒女士。
也就是多次險些汙染陳韶、致其迷失的音樂的主人。
女人彷彿能透過哥哥的身體看到陳韶,她的聲音更加輕緩柔和了:“小朋友,你告訴你哥哥,你願意去聽姐姐的音樂會嗎?”
現場一片寂靜。
少頃,陳韶放下捂住耳朵的雙手,麵無表情地開口:“這位姐姐,”其實他想喊阿姨,“媽媽說好孩子不能半夜一個人出門。不過我知道一個人很想聽你的音樂會,你去找他吧。他是個畫漫畫的,目前正在尋找音樂相關的素材。想必您不會拒絕一個小孩的要求吧?”
鄒女士微微眯眼,她看了看一邊的哥哥,莞爾一笑:“真是可愛的孩子。”她扶著帽簷,依舊把請柬往前遞,“那就請你把請柬轉交給你說的那個人吧,姐姐對他也是耳聞已久了。”
鑒於這兩個怪談之前還在他腦子裡打架,陳韶在“耳聞已久”四個字上打了叉。
接,還是不接?
接了很有可能要“自願”前往音樂會,鬼知道音樂會上會發生什麼,說不定進去就直接迷失了。而且晚上的月光也是致命因素,從13棟到物業辦公樓的路上完全無法躲避。但這也有可能是一個牽製漫畫家的機會。
現在纔是第五天,還有整整三天的時間,陳韶不覺得漫畫家會放過機會,也不覺得自己能時時刻刻黏在家人身邊。
不接更保險一些,但是目測哥哥打不過鄒女士的樣子……
陳韶看了一眼凝視著鄒女士的哥哥,最終伸手接下請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