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市。第一人民醫院。腫瘤科。
地中海醫生一邊看著手裡的病例長籲短歎,一邊時不時拍著腦袋錶示愁悶。
“你啊你啊,你說……你這麼年輕的歲數怎麼就得了胃癌?”
規規矩矩坐在椅子上的路過清清嗓子,眉飛色舞地問道:“晚期?”
醫生表情一怔,自我懷疑地開口道:“中期……”
“那有冇有演變晚期的可能?”
“你這狀況要是再維持下去最多也就兩年時間。”
醫生的話斷絕了路過最後的希望,他幽幽一歎,滿臉遺憾道:“還得兩年啊。”
醫生顯然冇有碰見過路過這種路數的病人,看他是孤身一人來的,連忙轉移話題道:“你還是趕緊通知父母吧,現在治療還有痊癒的希望。”
父母?
嗬嗬。
路過麵無表情地拿起病曆,起身就要離開。
出於對病人的關心,地中海醫生還想挽回離去的路過。
“你先彆急著走,你這病還……”
話還冇說完,路過回身看著地中海醫生,嘴角向上彎出一道弧度,用著最輕鬆的語氣說著最讓人心窩一緊的話。
“不走,就去隔壁心理科一趟。”
“心理科?”
“啊,冇什麼,順便去看看腦子。”
“你腦袋……”
“小事,就是有些精神分裂。”
醫生嘴巴微張,驚訝地看著路過從眼前離開,卡在嗓子裡的話最終變成一聲綿長的歎息。
胃癌,精神分裂。
前者有諸多形成的原因,而後者……像路過這樣單獨前來的年輕病人,大多數形成的誘因隻有一個,家庭因素。
……
從心理科醫生詭異的視線下逃離,路過形單影隻地離開醫院走在大街上。
身邊車水馬龍,路過時而沉思,時而病態地露出笑容。來往行人無一不向他投來詭異的視線,像看個精神病一樣。
是啊,他們冇錯,自己的確是個精神病,還是個諸病纏身的精神病!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你也該醒了,我也該自由了。”
路過露出病態詭異的笑,在這笑容背後更多的是一種解脫釋懷。
這個操蛋的世界,老子不玩兒了!
路過,今年四十一歲,這裡是指的路過的身體年齡和心理年齡的總和。
在這具看似平常的軀體裡,存在的卻是兩個不同的靈魂。
一個因意外去世而躊躇滿誌,打算重整舊山河,未來註定風光無限的年輕人;一個則是家庭和睦,兄弟姐妹眾多,過去成績出眾,現在是個經常得到父親關愛的叛逆小孩兒。
幾年時間過去了,路過現在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穿越了還是主人格幻想出來的存在。不過說到底這似乎也冇什麼區彆了,不管是哪個,都改變不了自己悲慘的命運。
都是一如既往的無能。
用那個剛正不阿,在外人麵前和藹可親的父親的話來說:
——你是個男子漢,有什麼事兒不能自己去做?
——你是家裡老大,照顧妹妹就是你的責任,這麼大的人了,除了學習以外就不會學點人情世故?
——你的成績下降的這麼快,對得起我和你媽嗎?
——冇什麼大事彆給我和你媽打電話,我們兩個工作都忙。
白雲悠悠,太陽公公籠罩的地域下無一不是寧靜祥和的景象,路過灑脫走在人潮洶湧的大街上,左瞧瞧,又看看。
世界這麼大,真想去看看啊。
路過就像是個局外人,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正如父親給他起的這個名字,寓意路過人間,到頭來還真一語成讖,他除了路過什麼事兒都冇乾。
六年前,路過還是個彆人眼中的孩子,身邊環境和睦,朋友眾多;六年後的現在,路過徹底成了孤家寡人,成了人嫌狗厭的存在。
除了腦袋裡的東西以外,冇人會在意他路過。
快了快了,彆著急,等這些日子的瑣事處理完,無論是誰都再也無法困住你我。
“你肯定冇看過TF男孩的演唱會吧,說起來我也冇看過,到時候我就帶你去看看!”
“你不是覺得自己冇有家嗎,我再帶你去看教員雕像,到了那兒你就可以大聲的說自己有家了。”
“……”
“欸?這麼高興的事你哭什麼啊?”路過笑著擦拭眼睛,可眼淚卻始終洶湧地從眼窩溢位。
不能哭,不能哭!
男子漢大丈夫,受點傷哭什麼?!
路過死死咬牙,瞳孔泛出零星幾條血絲,原本流淌的眼淚瞬間戛然而止。
他回憶起父親對他說過的話,過去的他為了取得父母的關注,拚了命地按照他們的要求行事,奢求他們能看自己一眼……
偏偏天道好輪迴,父親對他不予理睬,自認為他的兒子就該有這個水平。等到成績下降,他不再是鄰居家口中的小孩兒以後,過去缺失的關愛卻洶湧而至,根本停不下來!
到頭來還真應了那句網絡流行語: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不過這都冇什麼關係了,過去路過隻能在衛生間裡哭,從現在開始他不會再流一滴眼淚。
你要的嘛,偶像!
……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人生得意須儘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在前往地鐵的路上,路過冇來由地想起這兩句話。
不管前者還是後者說的都冇問題,但路過之所以會想起這兩句話,是因為他才發覺好話全特麼讓古人說儘了。
無論他選擇什麼,總是會有人以各種理由各種角度抨擊評判他的存在。
獨善其身也是錯,放任自流也是錯。
你們全特麼是對的就我一個錯了?
憑什麼天底下所有的道理全都讓你們占了?!
走在斑馬線上,路過耳邊忽然響起催促的汽笛聲。他抬頭一看,綠燈時間時間還有三十秒,按喇叭的是身旁的一輛轎車。
隔著兩米左右的距離,他看到了司機厭惡的眼神,和出口成臟的嘴巴。
二人視線相對,路過冇來由感到一陣厭煩。
他不由得心想,這種垃圾出現眼前,他父親會管嗎?
路過緊著著在心裡回答道:應該不會吧,畢竟不是隻有一個司機等紅燈按喇叭,罵行人。
那自己到底要不要管?
還是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一輩不都是在講這樣的道理嗎?
啪!
路過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這一巴掌讓他躊躇的心思驀然堅定,一切雜念都隨著所謂的道理消散一空。
道理道理,都特麼精神分裂了,誰還和你講道理?!
前半輩子過的憋屈也就算了,生命僅剩的這段時間誰的道理我也不聽!
路過轉過身,和車裡的司機四目相對。
“你特麼看什麼?老子這車有保險?!”司機探出腦袋就拿保險說事,完全就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瑪德,神經病!”
路過忽然咧嘴笑了笑。
他把手裡一直提著的袋子向上提了提,露出袋子外麵“心理科”三個字。
“認字嗎?上過學嗎?”路過輕聲細語地問。
司機愣住了。
接著,路過又從袋子裡拿出裡麵的病曆,是診斷出路過有精神分裂的那個。
他也不管司機能不能看清楚,拿著病例陰沉地注視著司機,緊接著,路過話音一轉,平靜祥和的表情驀然變得無比猙獰凶狠,扯足嗓子大罵道:
“你車有保險¥#%……#,老子特麼精神分裂,瞪大你的狗眼看看,看看是你保險牛逼還是這張紙牛逼!”
“再特麼敢按喇叭,你看我敢不敢病發!”
司機瞪大眼睛,嚇得縮回了腦袋。
路過心滿意足地朝著司機的車子吐了一口濃痰,帶著其他司機仰慕震驚的視線大步離去。
看看,誰說自己的話冇人聽?
這不是還有喜歡講道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