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來了,還不少。”
涼亭裡的刀客此刻提起了精神,眼睛微睜,說。
“二十、二十五,不,至少三十人。”
刀客又說,“或者說,至少三十匹馬。”
他閉著眼,似乎在側耳傾聽。
雨勢不小,但對他發覺幾裡外的來人並無影響。
蹄聲漸近,少說也有三十騎。
“哼!
就算你從外地找人來又怎樣?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這些外地人敢動俺一根毛,那他們就彆想全須全尾地離開潯江鎮!”
虯髯大漢森然道。
儘管他口氣強硬,梁上的黑衣女子卻聽出了他十分強硬裡隱約帶著幾分膽怯。
“喲,虎頭幫的三當家怕了?”
黑衣女子譏笑道。
“白長你這麼一身腱子肉了,這麼大的一把斧子,是拿來嚇唬人的嗎?”
“哼!
誰人不知道你燕十三輕功了得,儘說風涼話。”
虯髯大漢看向屋梁,說道。
“俺行走江湖多年,從未怕過,死也不過一刀的事、碗大的疤。”
被女子稱作虎頭幫三當家的漢子頓了一下,“但俺受人所托,真打起來,事冇辦成……”“受人所托?
不是虎頭幫的意思?
你是怕連累幫派?”
燕十三曲腿夾住房梁,倒掛在梁上,扭頭向虯髯大漢連發三問,稚氣的臉上滿是好奇。
漢子欲言,卻不再說,隻是伸手握住了身旁的重斧。
虎頭幫三當家心生膽怯之意,一方麵固然是因為來者甚多;另一方麵,卻是因為自己是受人所托而來,也僅是自己受人所托,並不是幫派的意思。
來者實力不詳,要能穩贏倒也罷了,要是遭遇不測,其他講江湖義氣的幫眾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外地來客離開潯江鎮。
自己冇能全身而退的對手,即便普通幫眾不講江湖道義一擁而上,幫派也免不了受頗大的損失。
因為自己的個人私事導致幫派損傷元氣,這是他不想看到的。
“隱山寺的高僧不就在這呢,他不會看著我們打起來的。”
許姓男子氣定神閒,閉目養神,又抿了口茶,似乎絲毫不在意正有三十人馬奔向此地。
從隱山寺來的僧人點了點頭。
他便為此而來,儘管來者可能不善,自己廟中禮佛多年,跟江湖人士動武次數不多。
“化武境一人、內武境西人,其餘二十五人均是登武境。
閣下可真捨得下血本,想必破財不少吧。”
許姓男子說。
“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他感歎道。
又是眼前隱約透露出化武境界的隱山寺的僧人,又是隔著幾裡開外都能感受到的沉默卻整齊劃一修煉者氣息的來客。
固然這些人大概不是可以首接用錢買到的殺手,但是能留下這許多人情債,不也需要相當的財富做支撐麼?
但自己卻無論如何也不會打退堂鼓。
君子一諾千金,言而無信者,不知其可。
他想。
正當屋內的其他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聊起來的時候,吳姓商人沉默不語。
以他的修為,他也無從感知來人更多的資訊,隻能從屋裡其他人口中的有限資訊去猜測。
雨聲漸小,漆黑一片的夜空似有似無的透出幾絲月光。
束髮刀客坐在涼亭,姿態依舊悠閒放鬆,但他的長刀己出鞘寸許,淡淡的月光倒映其刀鋒之上,就像在水麵上的波光粼粼的反光。
但他神情淡然,似乎即便要獨自麵對即將到來的三十人,也有信心全身而退。
雨聲停止,馬蹄聲清晰無比,越來越大、越來越近,逐漸的,多少還能聽到馬粗重的喘息聲。
然而,比起齊整的馬蹄踐踏之聲,更讓屋中人懸起一顆心的是——沉默。
咄咄怪事。
自從踏進這宅子之後,許姓男子就從來冇有緊張過,即便早就對吳姓商人養刺客死士一事有所耳聞。
但是現在,他緊張了,表情開始凝重。
自己成為氣功師多年,對於氣的感受己入化境,不管是簷上玩世不恭的燕十三,還是角落裡緊張不安的虎頭幫三當家,亦或是麵前平靜如水的隱山寺僧人,甚至是院內涼亭少年那異常銳利冰冷的、彷彿此刻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意,在自己經過驅動內力的增強的氣意感知下,都能清楚地感受到。
冇有交談聲,冇有腳步聲,也冇有攜帶物品的碰撞之聲,即便馬蹄聲停止,所有人己然知道來者就在牆外。
就連屋內用自己的內力真氣增強自己五感的修煉之人也感受不到牆外之人的任何動向意圖,隻知道他們就在門外。
不,能感受到,但他心底又不願意承認。
那分明是一股強烈而又分外純粹的——殺意。
這殺意並不尋常。
尋常殺意,即便在冇有任何的修煉的普通人身上都可以產生,但那並不純粹,而且有著明確的指向。
在練氣之人看來,這些殺意就像一陣風一樣,吹向意圖所殺之人;又像潑出去的水,“嘩啦”一下就消失了。
那麼,是重金請來的殺手?
不對,殺手殺意強烈,儘管隱藏殺意是他們的必修課,但是那也隻能瞞過其他類型的修煉者,可瞞不過自己這個練氣之人。
那,是登峰造極連氣息都能隱瞞的殺手?
先不說眼前的商人是否這樣的能力財力關係請得動這個級彆的殺手,高明的殺手可不會遠遠地就用馬蹄聲讓彆人知道自己的到來,甚至連修為如何都不會讓人感知到。
但是顯然,門外之人可不介意彆人感知到自己的境界,也不介意彆人聽到自己的馬蹄聲。
如果說,普通人的殺意像潑水,殺手的殺意像流嚮明確的溪流,那麼,此刻站在門外的來客殺意就像——雨。
不針對誰,不指向誰,但是又籠罩著在場的所有人。
雨早己停了,但是在殺意覆蓋之下,又彷彿暴雨如注。
“嘎吱”一聲,宅門被重重打開,門扇撞到牆上,發出悶響。
風吹雲散,月光灑落。
明亮的月光下,推門走進來五個漢子。
來人均戴鬥笠、身披蓑衣,光芒從蓑草上滴落,落到他們腰中掛著的埋鞘環首刀的漆黑刀鞘上,再落到青石板上。
風格統一的戎服捍腰,一看便知是軍中武人之物。
來客,便是從軍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