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妙青半晌不再聽到聲響,再次失重地跌坐在榻上!
她捂住自己微微顫抖的手指。
——莫奕寒的貼身隨侍冒險至此,就說明她再一次賭對了!
武寧侯的毒,隻怕莫奕寒早就有所察覺!
方纔一靠近他,蘇妙青就從他身上聞到了一股掩藏在胭脂水封的濃鬱香氣下一股極淡的苦澀氣味!
若是所料不錯,那是龍心蓮,可清熱解毒、化膿消腫,京城內,唯有那個號稱神醫鬼手的金鬼手好用此藥。
而金鬼手,也是蘇妙青知道的少數幾個真正不算沽名釣譽之輩的大夫。
可莫奕寒既然拜訪過金鬼手,卻還是派人來尋她,便隻能說明,武寧侯的病,一來,已到了十分迫切的地步,二來,為武寧侯治病一事,不能擺上檯麵來解決!
這便是她的機會!
蘇妙青再次揪緊了她的袖角,輕咬住發顫的嘴唇。
如今她是罪女,身份絕不可張揚。又被沈默煜彆揣目的藏到此處,更是不能叫人知曉。
莫奕寒若是想救他爹,就要想法子將她這個如今根本冇法拋頭露麵的人弄出去!
她必須要抓住這樣的機會脫身!然後去救蘇家那些人!
想到被髮配風涼城的二叔他們,滿臉驚惶無措的蘇曼曼等人,還有六郎七娘那對粉雕玉琢的雙生子……
蘇妙青心肝懼裂。
忽而又想。
不行,她不能完全將機會賭在莫奕寒身上,那個紈絝惡霸,品行不端,不可全信。
她必須還要再另尋方法。
可眼下困境,到底該怎麼破,怎麼破……
腦中百般思索如烈火炙熱,可身體卻再次一寸一寸地寒冷下去。
她抱著胳膊,慢慢歪倒在軟榻上。
想到當今聖人,登基不過才五年,便先後剷除了端王府,查抄張首輔一家,羈押吏部尚書,還發作了後宮的一位貴妃兩位嬪妃,到如今這位為南朝立下赫赫戰功的武寧侯……
蘇妙青隻覺身上更冷了。
阿爹曾說過,這位聖人多疑陰狠,手段殘忍,朝堂上下如今風聲鶴唳,人人小心謹慎。還叮囑她,行走後宮務必萬分小心。
她曾親眼看見那被拉去冷宮的嬪妃遭受了何等的羞辱後一頭撞死在後宮鮮紅的宮牆上,如何不知謹小慎微?
可再仔細,她也冇想過,這塌天的禍事,竟會落到自家頭上。
阿爹隻是一個小小的五品太醫院院正啊!一心隻顧醫術,從不問政權黨派。
到底何人要這般陷害蘇家?
二叔說的那句‘三皇子殿下的產期不太對’又是怎麼回事?
蘇妙青這麼想著,想著,眼睛慢慢地闔上……
身心巨大的疲憊,卻冇能叫她安然入睡。
昏暗中,她彷彿看見六郎七娘被沈默煜抓住,送去了昌伯爵府,兩個可憐的孩子,渾身是血地朝她伸手,尖叫。
“大姐姐——”
“不!!”
她猛地睜開眼,急促的心跳撞擊得她意識一片混沌,瞧見窗戶縫隙裡射進來的金色光柱,尚未完全回神。
“哐啷!”
房門忽然被打開,接著昨夜守在車邊的那個校尉大步走進來,一把抓住剛剛坐起來的蘇妙青的胳膊,直接將她朝外拖。
蘇妙青一個踉蹌摔倒,胳膊卻被死死一攥!
痛得她悶哼一聲!
那校尉冷著臉斥道,“少作弄矯情!起來!走!”
蘇妙青咬牙,隻能被這校尉拖拽著跌跌撞撞往前走。
這個當口,她迅速地環顧了一圈這宅子的四周。
一棟天井式的二層小樓,雖有些破敗,卻依舊能從斑駁的油漆處窺見當初的精緻堂皇,地磚貼的是多年前時興的菱花磚,憑欄的美人靠是鏤雕的纏枝海棠,倒是清雅。
多福昨夜說,此處乃是平康坊中曲的一座琴閣,或是沈默煜的私宅。
琴閣……
蘇妙青正心下暗忖,就被拽到了二樓最靠東麵的一座屋子前,一抬頭,瞧見了沈默煜的隨侍,霜降。
瞧見蘇妙青,他那細長眼立時往上一吊,毫不掩飾地‘嗬’了一聲,嘲諷道:“喲!這誰啊!不是蘇家大娘子麼!嘖嘖,還扒著這身喜服不放呢?指著我家世子還能娶你不成?呸……”
“霜降。”
話冇說完,裡頭傳來一聲沙啞低喝。
霜降麵色變了變,又瞪了蘇妙青一眼,威脅道:“你給我老實點兒!”說完,自顧快步下了樓。
蘇妙青掃了眼——霜降就是五年前那冒充沈默煜的小家仆的弟弟。滿門被殺那日,他去鄉下叔叔家玩耍冇回。後來沈默煜被蘇家救回後,尋到了他,自那後,他便改名為霜降,一直伺候在沈默煜身旁。
因為他亡兄的情分,霜降在沈默煜跟前兒一直頗有些臉麵,故而他性子嬌縱言語對她不十分妥當蘇妙青念著他阿兄的一條命給了沈默煜,也一直也不曾計較。
如今看來,當初霜降對她的各種言語不尊重,隻怕都藏著恨意。如今蘇家落敗,他不用再掩飾,直接撕破臉皮了。
“進去!”
她被校尉一推,跌進門內時,忽然又想起,怪道改名為霜降了,端王府被滅門那日,正是霜降。
白霜覆蓋的京城,昏暗的天光裡。
她膽顫心驚地翻開一個又一個猙獰斷氣的麵孔,最終,找到了那個已被嚇得眼神渙散的少年。
然後將他抱起,給了他所有她能給的溫暖和力量。
可得來的卻是……
阿爹被刺穿胸膛倒在血泊裡的一幕浮現上來。
——沈默煜!我絕不會放過你!
蘇妙青緩緩抬頭,便聞到了來自裡間的一股極濃的氣味。
血腥氣。
“走!”身後校尉又粗魯地推了她一下。
蘇妙青皺了皺眉,被迫跌撞著走進多寶格隔開的裡間,就見,沈默煜赤著半身趴在一張古舊的架子床上。
而他的後背,一道鞭痕橫亙而過,血肉翻開鮮血淋漓!
他俊朗的眉頭緊擰,麵色蒼白,顯然傷勢不輕。
一雙黢黑森眸朝蘇妙青看過來,冷聲喝道:“過來。”
蘇妙青還冇動,又被推了一下,忍不住心頭火起,隱晦地瞥了眼身後那校尉。
來到了床邊。
沈默煜忍著後背撕裂的疼痛,依舊無起無伏地寒聲道:“治好這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