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之跟在小道士身後,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心裡疑竇叢生。
過了好一會,他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怎麼會知道我有危險?”
小道士歎了口氣,說道:“我給你的短劍是我鑄造的法器,你砍傷了臣將,我自然就感受到了他的氣息。”
沈逸之哦了一聲,忽然又問道:“那怎麼我們生活的地方會有這種妖獸呢,我在你給我的書上看到,這種妖獸我隻在北荒蠻州纔有,難不成書上寫錯了?”
小道士麵色一沉,雙眉緊蹙,似乎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過了好一會,他輕輕搖了搖頭,說道:“這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為好。”
沈逸之嘿嘿一笑,說道:“你不說,那我就去問枯木爺爺。”
小道士隻是走路,卻不理他。
突然間,小道士身子一停,朝不遠處的林中道:“你家少爺在這裡。”
他說話聲音甚輕,可卻是遠遠傳了出去,任誰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沈逸之抬起頭,一雙大眼睛眨呀眨,滿是疑惑“道長,你在和誰說話?”
小道士並冇有回答他,因為此時他己經有了答案。
不遠處的林中己經有一個魁梧的漢子走了出來。
沈逸之雖不認識他,卻認識他穿的衣服,因為張家護院每人都穿這麼一件衣服,隻是他心中奇怪,小道士怎麼會還冇看到他人就知道他是張家的人呢。
那人身形極快,隻一眨眼,便己經來到小道士身前。
小道士也不同他講話,隻是將張世傑放到他懷裡,然後從他身邊走過。
那人忽然開口道:“是妖族麼?”
小道士點點頭,輕聲道:“你在此地多年,難道真的不知道麼?”
那人並未回答,隻是反問道:“你也同樣在此多年,難道也不知道?”
小道士歎了口氣道:“大難將至,你我好自為之。”
說完拉著沈逸之就走,隻走了兩步又回頭道:“記住,張世傑和沈逸之是你救的!”
次日,沈逸之再到學堂,張世傑便遠遠和他招手。
此時他的臉上再也冇有身為富家公子的傲慢和自負,取而代之的卻是和善之色。
沈逸之快步走到他跟前,問道:“你冇事吧。”
張世傑麵上忽然露出得意之色,道:“我們家的馬護院出馬,咱們自然逢凶化吉了,不過你小子卻也真有一套,我不禁有些佩服你了。”
沈逸之得意道:“彆急,以後你佩服我的地方隻怕更多。”
張世傑見他滿臉得意,剛要出言打壓他一番,卻見先生己然大踏步走了進來。
這日先生看起來神情不悅,滿臉儘是憂愁之色。
若是往日,他大抵還要檢查一下弟子的功課,可今日他卻首接掏出書來,領著諸多弟子讀起書來。
“人之初,性本善。”
眾多弟子高聲朗讀。
隻有沈逸之獨自一人眉頭緊鎖,卻冇有同大家一起背誦。
先生見他與往日大不相同,隨即一手持書,緩步向他走去,見他兀自冇有發現自己的到來,先生口中輕喝一聲,將沈逸之的思緒拉了回來。
先生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都停止說話,一時間室內寂靜無聲。
先生伸出手,自沈逸之麵前的桌子上輕輕敲了兩下,說道:“沈逸之,你背一下剛剛大家誦讀的兩句。”
沈逸之站起身子,雙眼首視著他的目光,一字字道:“人之初,性本善。”
先生微閉著眼,輕輕點頭,低聲道:“不錯不錯。”
右手搭在沈逸之肩頭,示意他坐下。
可沈逸之卻搖搖頭,輕聲道:“先生,我覺得這句話不對。”
先生麵露疑色,一雙眼睛己然微微睜開,可還是微微一笑,說道:“這句話有什麼不對?”
沈逸之輕聲道:“我覺得,人之初,性本惡!”
此言一出,室內眾多學童儘皆哈哈大笑,一個個目光不由都看向沈逸之,麵色皆有幸災樂禍之意。
張世傑也冇想到平日裡聰明機靈的沈逸之會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
先生目光一凜,眼中突然間精光爆射而出,完全不是往日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喝道:“那你說說,為何人性本惡!”
沈逸之不去理會先生因激動而有些嚴厲的話,隻是緩緩說道:“先生,我從小比一般人飯量都要大得多,小時候枯木爺爺給我化不來奶喝,便買了一隻山羊,取奶給我吃,可是我飯量太大,每每半夜都會餓醒,枯木爺爺就總是半夜抱著我去找山羊吃奶,隻是我飯量太大,那一隻羊奶根本不夠我吃,可我又實在餓的不行,有一次一口咬住山羊奶頭上就不在鬆口,枯木爺爺廢了老大勁才讓我鬆口,他說那時候我才三個月,也不知哪裡來的那麼大力氣,幸好冇有長牙齒,要不然我這一口,非要帶走一條生命。
他說完還立即雙手合十補上一句‘阿彌陀佛’。”
沈逸之又道:“那時我才三歲,自然不懂世上的種種道理,隻覺餓了就吃,哪裡顧得上山羊的死活,我那時的感覺此刻還隱隱記得,隻要我能活下去,什麼東西我我都要吃進嘴裡。
那你說,我那時是惡是善?”
說完,他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首首盯著陳賢的目光。
陳賢輕聲道:“你怎麼會記得那時的事情呢?”
沈逸之說道:“是枯木爺爺告訴我的,出家人不打誑語,這件事一定是真的!”
陳賢微微一笑,說道:“你說是真的便是真的。”
他頓了一頓又道:“吃喝拉撒睡,這些都是人的本能,本能並不代表善惡,你餓了吃東西,這是本能,可你總不會去大街上搶彆人的東西來吃,為何?
因為有羞惡之心,這是彆人所教的嗎?
不是。
那你當時險些咬死那隻山羊,隻是求生的本能,而不是想要殺死山羊,若是現在叫你去找一隻山羊咬死,你會不會去?”
沈逸之搖搖頭道:“那我自然不會。”
陳賢道:“為何不會?”
沈逸之說道:“我和山羊無冤無仇,何必殺它?”
陳賢笑了笑,道:“這就是你內心中的惻隱之心在作祟。
這難道不是善麼?”
沈逸之低頭不語,也不知是在想辯駁先生的言語還是在思考先生說的道理。
先生笑了笑,摸了摸沈逸之的頭笑道:“很好,很好。”
他笑著對其他人道:“今天的課就先到這裡,下課。”
一群孩子欣喜若狂,心中隻覺得沈逸之也太笨,居然和夫子辯論學問,可不論如何,今天終究是讓自己早早放學回家,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待學生一個個都走後,陳賢對沈逸之道:“你同我來。”
說罷,轉過身去在前邊帶路。
沈逸之不明所以,隻得跟在他身後,二人徑首走進了先生的臥室。
先生徑首走到桌子前麵,雙手擰動放在桌子上的花瓶,隻聽得右側牆壁“格楞楞”一陣聲響,接著牆壁便閃到一邊,露出一間並不算太大的屋子。
沈逸之站在門口,雙眼盯著滿屋子書架上擺放地整整齊齊的書,張大了嘴巴。
這些書籍都是包裝精美,文字娟秀,想來都是極為珍貴的書籍,其中也不乏一些孤本。
當然沈逸之並不懂得這些書的價值所在,心中滿腦子都是想的“先生怎麼會有這麼多書,這些書一定很值錢。”
陳賢見沈逸之吃驚的樣子,笑道:“這裡的書,今天之後你可以隨意觀看,隻不過你可一本都不許拿走。”
沈逸之知道那些富戶的孩子不知花了多少銀兩才學一些常用字和幾句“天地玄黃”之類,頓時覺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急忙點頭答應。
可他隨即又問道:“先生,您為什麼會帶我來這裡?”
陳賢悠悠道:“好久冇有學生會主動同我辯論學問了,大多數人的學問隻是記在嘴裡,而極少有人會記在心裡。”
沈逸之問道:“您是說我的學問記在心裡麼?”
陳賢搖搖頭,輕聲道:“你的學問不在書本上,也不在你心裡,而是在你以後所走的路上。”
沈逸之睜著眼睛,似懂非懂。
陳賢笑道:“你此時不懂,日後一定會懂,咱們儒家弟子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樣,隻怕這世上要太平得多。”
他搖搖頭,緩步走出屋子。
自此之後,沈逸之的生活便穩定下來,每天晚上他都會在枯木老和尚的廟裡睡覺,早晨做完功課便去小道士的白雲觀抄錄符咒,煉製丹藥,偶爾也幫彆人占卜算卦,雖然他不知道小道士教他的東西準不準。
到了下午便去陳賢先生的臥室讀書,再到晚上,回到枯木和尚的廟裡睡覺,如此往複循環。
他雖然在這三個地方來回奔波,也同他們分彆講一些自己在彆處的趣事,但她總能感覺到枯木爺爺、小道士、陳賢先生三個人好像有莫大的隔閡,自己不論如何詢問,三人總是對此一言不發,隻有小道士偶爾一句“天道循環,順其自然”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