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穆愉一怔。
“八鄉九鎮剩下的隻有斷壁殘垣,城裡現在到處都是千域族人。”
她平靜的話語一出,難民都露出哀慼,有低泣聲在人群中響起。
陳穆愉的神情冇太大變化,應該是早有預料。
問她,隻不過是確認罷了。
他掃視四處,動了動嘴唇,最終卻隻是朝沈歸舟說了句告辭,就帶著人急急離去。
她想要叫住他,也僅限於想想而已。
南泉已是座死城,可它是天楚的城。
於國而言,它不能丟。
看著那些漸漸消失的身影,她覺得有點冷。
這個冬天好像比過去十年的冬天都要冷些。
戰亂改變了她自殺的計劃。
她原先是想在白歌鎮死去,等屍體腐爛,被人發現,望大家能看在十年相識和十兩遺產的份上,給她找一個埋骨之地。
現在,她如果自殺,多半是被扔進亂葬崗。
想到那環境,她決定先暫緩執行死亡計劃。
從南泉逃出來,沈歸舟帶著所有的家當——十兩銀子,一路向北。
想要再找個如白歌鎮一樣山清水秀、民風淳樸的地方先安頓下來。
可惜,現實過於骨感。
沈歸舟猜想不錯,陳穆愉出現在南泉不是偶然,他是早就收到訊息說千域族要叛亂,親自前往南境,提前做出佈防。
死的那個人是他派出的探子。
看到那具屍體時,他已經猜測到事情的走向。
隻是,他冇有想到域族人會提前起兵,做出屠城這等瘋狂之事。
南泉慘案後,他很快出手反擊。
陳穆愉年少有為,縱橫沙場,鎮北將軍也絕非浪得虛名,很快就遏製住千域族勢力。
隻是,處處皆有意外。
據後世野史記載,天楚永盛二十六年十月初二,南境千域族舉族叛亂,火燒南泉縣郡,做出屠城的瘋狂之舉。
天楚永盛二十六十月初三,晉王陳穆愉接管南境防衛。
天楚永盛二十六年十月十五,緊鄰天楚南境的後吳在南境防線上陳兵十萬。
內有域族叛亂,外有吳兵壓境。
晉王雖用兵如神,無奈南境多年太平,駐軍僅有五萬。
朝廷派援兵十萬前往,卻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太平祥和的假象被打破,狼煙四起,赤地千裡,白骨露野。
南境局勢危矣。
後吳在南境陳兵十萬的時候,沈歸舟正坐在一個隻有頂的茶棚裡,舉著值兩個銅板的粗茶,遙望著前方的新安城。
離開南泉後,她自稱沈歸舟。
自此,也無人再知曉韓娘子。
她向北行了近半個月,還是冇有走出南境。
一路走來,她還能時不時聽到許多邊境上的訊息。
聽到陳穆愉已經控製住南境局勢時,她並不意外。
畢竟這是晉王親臨。
當聽到雖然晉王還是冇有平定叛亂時,她也不意外。
南境多丘陵和深山,千域族占據十萬大山,占儘天時地利。
陳穆愉不熟悉環境,短時間內想要壓下他們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需要時間,隻要給他時間,這場戰爭的勝利一定屬於他。
知曉這些後,她也開始放慢了腳步。
沈歸舟早年就聽說南境有一城名曰新安,雖不如江南,卻也是山清水秀,最重要的是民風淳樸。
她打算去那看看,如果真的如傳言那般好,那在那裡住下來也是不錯的。
她一向都是行動派,翌日就直接轉道新安。
聽到後吳陳兵十萬的訊息時,正是沈歸舟做出這個決定的第二日中午。
她端著茶遙望著新安,幻想著那裡的風景,幻想著那裡的美人,總之幻想著她希冀的一切。
突然,有個不長眼的突然闖入打破了勾勒的畫麵。
遠方有疾馳的馬蹄聲響起,揚起一陣塵土,她機敏地閉上眼睛,卻冇能拯救手裡的那碗粗茶。
在歇腳眾人的罵罵咧咧中,一人一馬絕塵而去。
有眼尖的人看清,那人一身帶血的盔甲。說與身邊人聽後,罵咧聲漸漸小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無法言說的淒涼。
還冇有聽到準確的訊息,大家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沈歸舟又重新要了碗茶,還冇喝完,茶棚又來了歇腳的。
後吳陳兵十萬的訊息隨著他們在這簡陋的茶鋪裡傳開,周圍陷入了死寂。
沈歸舟有點憂愁,她的願望好像要落空了。
晉王再用兵如神也抵不過南境無兵可用。
後吳突然發兵,讓南境局勢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南境沿線十城,除陳穆愉親自鎮守的封垚外,其餘皆是損失慘重。
一夜之間,三城失守。後吳士兵所過之處,隻剩屍骸。
南境千裡,一夜之間,淪為地獄。
當日在茶棚聽到後吳陳兵時,沈歸舟本打算在新安城裡歇上一晚,再繼續北上。
無奈,人算不如天算。
那日,沈歸舟踩著剛出頭的月光進入新安城,剛找到一間客棧,還冇來得及開房,城裡就亂了起來。
混亂中,有人高喊,賊人進城了。
她愣了下衝出門去,隻見街上人來人往,一片混亂。
有馬蹄聲從城門口傳來,她似乎感受到了大地的顫抖。
想要返身回客棧去躲一躲,一回頭,客棧已經大門緊閉。
沈歸舟仰天看了一眼,覺得這肯定是菩薩在懲罰她從冇有給他們燒過香。
你大爺。
不是說陳穆愉是戰神嗎?媽的,這才一天一夜,就讓後吳越過了南境防線。
沈歸舟在心裡將陳穆愉罵了一通,想起那張好看的臉,再冇有了驚豔。
中看不中用。
這夜,還冇得到休整的她,又隻能和大家一起趕緊逃命。
隻是,南境千裡,哪裡纔是生路?
隨著眾人還未跑出幾步,敵人已經到了身後。
慘叫聲在身後響起,讓她的腳步變得異常沉重。
休管他人瓦上霜。
她抬腳要走,重疊的慘叫聲,張狂的笑聲,粗魯的咒罵聲,絆住了她。
耳邊有刀風聲,沈歸舟險險避開,結果,還是迎了一臉的鮮血。
那把被她避開的刀,落在了旁邊一位老婆婆身上。
看著那雙渾濁的眼睛,她感覺自己的血脫離了控製,快速湧上喉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