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又嘟了嘟嘴:“自柳姨娘病逝後,二夫人便藉著修葺院子的名頭,將姑娘打發到了府裡最偏僻的幽竹軒,雖說安靜吧,可誰不知道,這掌著東南角小門的婆子都被二夫人的母家侄子收買了,好幾次偷溜進來,伺機騷擾姑娘……”
陳嬤嬤打斷她:“翠玉,給姑娘盛一碗銀耳羹來吧,消消暑。”
翠玉住了嘴,歎了口氣,出了房門。
翩翩身子往後微微一靠,靠在一緞繡山水紋的引枕上,看著陳嬤嬤蒼老的麵容,低聲道:“嬤嬤,我無事的,這比起前兩年的生活,已經是天上地下了。這半年來,是翩翩自爹孃過世後過得最安逸的日子了。”
陳嬤嬤如今年齡大了,由於長時間做針線,一隻眼睛熬壞了,有些看不清,顯得渾濁。
聽完翩翩的話,陳嬤嬤眼裡心裡滿是疼痛,翕動著嘴唇,想說些什麼,最終隻是摸了摸眼角的淚:“翩翩身上的小衣似乎小了點,該去鋪子裡買兩件新的了。”
翩翩一愣,低頭看了看,臉紅了紅,攏了隴身上的開襟紗衣,點點頭:“再過幾日,姨孃的孝期就過了,嬤嬤,你放心,我有打算的。”
陳嬤嬤點了點頭:“嬤嬤也是擔心你的身子,你這段時日總做噩夢,不行去寺裡點盞燈,去去晦氣。”
這時,翠玉端著銀耳羹來了,翩翩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對翠玉說道:“我再歇會,晚點再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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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心裡有個秘密,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翩翩是西北上邽人,在她十二歲那年,父親被人陷害慘死,母親不知所蹤後,她的叔叔和叔母將她賣給了龜公,一路輾轉,她被迫賣進了江南的萬花樓。
萬花樓的鴇母姓趙,趙二孃也曾是轟動一時的名妓,年老色衰後,靠著多年賣皮肉生意攢下的錢開起了妓院。
江南花樓多,競爭大,趙二孃的萬花樓生意一直不溫不火,歸根結底還是樓裡的姑娘品相不夠好。
趙二孃浸淫風月場多年,一雙眼睛透著老辣,當萬花樓裡的教習嬤嬤將蓬頭垢麵的翩翩洗得香香白白,送到趙二孃跟前時,見多識廣的趙二孃眼睛都看直了。
眼前的少女若一株長在林霧間的鮮嫩玉筍,麵容嬌稚,一雙眼清淩淩的,似藏著萬頃星海。
許是年齡小,身姿不夠圓潤卻有股嫋娜的柔弱感。
趙二孃抑製內心的激動,將翩翩從上看到下,又從下看到上,反反覆覆。
又上前握住她一雙手,心裡又是一番暗讚:一雙手綿軟無骨,想來這副身子也是如此。
由於過於激動,趙二孃的聲音都有些發顫:“就是她了!就是她了!”
花樓裡的姑娘個個都是解語花,溫柔小意,婉轉多情,但身為女人的趙二孃很清楚,男人都是賤骨頭,倒貼的剛開始還有新鮮感,時間長了,就喜歡那種欲拒還迎的美人,四分拒絕,四分挑逗,外加兩分逢迎,定能將男人迷得找不著北。
她想象中的花魁,要欲拒還迎,要欲迎還拒,要按下葫蘆卻起了瓢,要思想聖女,身體放蕩……
而眼前的這個少女……在她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天真清冷,還有撩人不自知的魅力。
這才十二歲,若等到身子長成,那還了得,怕是冇有男人能受得住她。
趙二孃打定主意,定要下血本栽培翩翩,將她鍛造成一把真正的斬魂刀,將她調教成一汪**的化骨水。
雖然她樓裡的姑娘大多十三歲就開始接客了,但正所謂好飯不怕晚,好酒不怕巷子深,得了翩翩這樣上品的佳人,趙二孃有明珠暗藏之感,她決定在翩翩十五歲及笄那夜,高價競拍翩翩的初夜。
三年來,趙二孃不知在翩翩身上投入了多少金錢和心血,說句誇張的,跟世家大族養貴女也不差了,當得上金尊玉貴四個字。
趙二孃對眼前的成果非常滿意。
即將十五歲的翩翩,仙姿玉色,一張臉龐清麗明媚。
一副身子膚色耀耀,香軟馥膩,媚骨天成。
她還有一身才藝,大家閨秀學的琴棋書畫,品竹彈絲,她亦樣樣精通。
她還學了一身伺候男人的本事,十八般武藝的精髓都學去了。
剩下的,隻待拍賣夜那天一炮而紅。
趙二孃彷彿看見銀子如流水般向她湧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再好的盤算也抵不過有心人從中算計。
翩翩被老鴇這樣當寶貝疙瘩似的養著,引起了名叫花瑩瑩的妓子的不滿。
憑什麼她是花榜狀元,她就隻能是花榜的榜眼?
憑什麼她能守身如玉,她早早就被趙二孃派去接客?
憑什麼她叫花明月,她隻能叫花瑩瑩?
一個是月,一個是瑩。
瑩燭之光怎能與明月爭輝,是這意思麼?
就在翩翩即將被拍賣的前夕,花瑩瑩使計在翩翩的酒水中下了媚藥。
花瑩瑩看著眼前臉色逐漸潮紅,但依舊咬唇忍耐的花明月,冷嗤道:“妹妹,你知道麼?我一向最討厭你這副模樣,大家都是出來賣的,憑什麼你就一副廣寒仙子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媽媽真是偏心啊……妹妹知道麼?我的恩客馬老爺一直很垂涎姐姐的姿色呢,不如,我今晚就把妹妹送到馬老爺的床上如何?”
翩翩遽然變色,眼前浮現出了一張令人作嘔的臉。
肥胖的身材,發黃的牙齒,臉上時常掛著色迷迷的油膩笑容,翩翩聽樓裡其他姑娘們議論過,那馬老爺在床榻方麵有些癖好,以折磨女子為樂。
看著翩翩失色的臉,花瑩瑩的心裡得到了奇異的滿足。
她笑著在翩翩麵前扯開腰帶,質地精良的衣裙從她肩頭滑落。
翩翩眼神一縮,瑩瑩雪白的胸部上遍佈著被燙傷的癩痕,有觸目驚心之感。
瑩瑩嬌聲笑道:“妹妹,你這是什麼眼神?同情我?今晚,馬老爺會像疼愛我一樣,好好疼愛妹妹呢。而且,馬老爺答應了我,若事成,馬老爺要為我贖身呢。”
語氣一轉,瑩瑩又恨聲道:“我為媽媽賺了多少錢,可依舊不如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我倒要看看,我今晚就要將你毀了,讓媽媽雞飛蛋打,媽媽知道真相後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神情?我可太好奇了!”
就這樣,中了媚藥的翩翩被瑩瑩偷偷送進了馬老爺常待的房間。
那個晚上,是混亂的,是靡豔的。
直至今日,翩翩都覺得那是一個夢。
一個荒唐無比的夢,那夢長得冇有儘頭似的。
那陌生的潮湧般的感覺,令她無比害怕。
唯一的念頭是,那個人一定不是馬老爺。
馬老爺腦滿腸肥,而那個人——
卻年輕強壯,堅實有力,令人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