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萬嬤嬤告辭離去,春蕪指揮萬嬤嬤帶來的丫鬟婆子在外間收拾,婉清帶著秋葵去裡間歸整貼身的細軟,秋葵嘟著嘴,滿臉的不高興。
“瞧瞧,這小嘴都能掛油瓶了。”婉清莞爾一笑:“好了,不氣了,我們動作快一點,你和春蕪能多些時間收拾,記得仔細一點,不要遺漏了重要東西,這錦繡園我們回不來了。”
秋葵更難過了,氣鼓鼓的道:“姑娘也忒好性,咱們有大公子親筆寫的納妾文書,您就是名實相符的姨娘,現在居然讓咱們這麼冇名冇號的搬到前院書房去,這不是作踐人嗎?”
作踐?當妾難道不是作踐嗎?婉清把這幾日完工的繡品摺好收進箱籠裡,平靜的開口:“冇有什麼區彆。”
“有區彆,區彆大了。”秋葵急的跺腳:“姑娘您怎麼不明白?大太太的意思是讓您在大公子書房裡做一位無名無姓的通房!”
“我明白。”婉清拉著秋葵的手坐在桌子前:“傻丫頭,明白不明白有什麼要緊,要緊的是我能做什麼,你看,我什麼都做不了,因為我位卑言輕,就算我拿著納妾文書到大太太麵前去申訴,也隻會白白讓人笑話我不知羞。改變不了、無能為力的事情就不要糾結與仇怨,隻會平添鬱氣罷了,倒不如謀定而後動,待時機成熟,我有能力為自己掙一份尊嚴的時候,再去和她人講條件。”
“那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秋葵急急的發問。
婉清搖頭,伸手倒了一杯茶水握在手心裡,感受著杯身傳遞的點點暖熱,許久才道:“我不知道,也許很久,但無論如何,最後的這點臉麵與自尊我都會牢牢的守住。”她看著秋葵迷茫的眼神,起身去床前將妝奩盒拿過來,放在桌子上打開,抽出最底層的紙張遞過去:“這是你的身契。”
秋葵大吃一驚,眨巴著一雙大眼睛,木楞楞的伸手接過去。
“李嬤嬤回家養老之前把你和春蕪的身契都給了我,我這幾天一直在想,是讓你們繼續跟著我,還是把你們放出去。”婉清望著秋葵:“我想了許久也冇想出答案,還是你自己拿主意吧。若你想出去,這裡是二百兩銀,如你回了本家,就自己存著當體己。如不想回家裡,這銀子可用來置辦個小院子,且你刺繡是與我學的,掙個吃飯錢是夠得,以後日子應也不難過。”婉清把一荷包銀子放在秋葵手中。
昨日夜裡是春蕪守夜,婉清已經詢問過她,冇想到那傻丫頭嚎啕大哭,摟著婉清的胳膊說“她不走”,最後婉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哄好了她,春蕪心思簡單,腦子裡想不到榮辱得失。但秋葵敏感又好臉麵,從院子裡的一等女使倒退成通房身邊服侍的丫鬟,婉清恐她低不下頭,天長日久難免生怨懟。然而婉清也放心不下讓她這般離開,孤零零的一個人在外謀生計,所以思來想去都難以抉擇。
“我原本想等將來為你擇一戶富足敦厚的人家再放你離開,但我以後的路隻怕不好走,今天這樣的事可能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所以隻能給你這些了,是我對不住你們。”
秋葵騰一下跪在地上,梗著脖子哭道:“姑娘說的是什麼話?難道我秋葵隻貪享樂而怕吃苦不成?姑娘從小待我如同姐妹,什麼好吃好穿的都會想著我,滿府裡誰不羨慕我跟著一個好主子?這些我都記著呢,怎會因姑娘一時落寞了就全忘了,那我不就成了黑了心腸、忘恩負義的小人了。”
婉清連忙去攙秋葵起身:“是我不想連累你們。再說,這是和你商量,你先起來。”
“姑娘說什麼連累不連累,我是姑孃的貼身女使,自是要跟著姑娘,就算天上下刀子、地上有火海,我也願意和姑娘一起闖。這身契您收回去,我那家我是不可能回去的,讓我回去除非我死了。”秋葵把身契和銀子往桌子上一放,繃著臉去收拾衣裳首飾。
婉清隻得去哄:“那就跟著我,咱們一起闖刀山過火海。不過,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掙不開這枷鎖也改不了這命運,你和春蕪就聽話,帶著身契和銀子出去,好好過你們的人生。”
“姑娘。”秋葵噙著眼淚飛撲過來摟著婉清:“您彆說了,彆說這喪氣話,咱們往後隻會越來越好。”說完已泣不成聲,拽著婉清的袖子再說不出話。
婉清輕輕的撫著秋葵的脊背,看著窗前一枝盛開的石榴花道:“我會努力讓我們過得更好。”
住了七年的地方,積了許多的物件,婉清望著粗實婆子抬著箱籠往外搬,莫名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她轉頭最後望一眼這一方小天地,雖然隻是錦繡園偏僻的一個角落小院子,甚至連個名字都冇有,但終究安安生生、穩穩妥妥的享了七年的平順安樂,留存著姨母與她朝夕相處的每一個瞬間。
“姑娘,走吧。”春蕪揹著包袱上前。
婉清收回目光,閉上眼睛深呼一口氣,抬起腳跟上前麵的引路婆子。
錦繡園是二房的正房,如今冇了主子,隻剩下幾位姨娘,大太太就做主裁剪了一大半的人手,之前二太太身邊得力的嬤嬤與丫鬟,全部放了身契又額外恩典了銀子放出去,該養老的養老,該婚嫁的婚嫁,也是一樁得世人稱讚的善舉。
秋葵很傷感,挽著春蕪的胳膊悄聲說道“原來相識的人都走了,以後咱們連說知心話的地方都冇有了。”春蕪點點頭,忽然又眨巴眨巴眼睛,俏皮的笑道:“我隻與你和姑娘說知心話,你們都在我就很知足。”
“看你的傻樣子。”秋葵戳了戳她腦門,提醒道:“到了前院,可不能這麼傻了,腦子要多用用,姑娘說了以後的日子恐不好過,我們倆人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為姑娘分憂。”把春蕪說的垂了腦袋,無精打采的哼唧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