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宮女害怕了,想起賢妃宮中那個被毀容的宮女,她顫顫巍巍撫摸上自己完好無損的麵容,向上與沈清禾對視。
沈清禾臉上麵無表情,白日裡溫和從容的麵孔此刻變得肅冷無情,她身上青黛色的宮服在薄薄一盞燭燈下變得如雲絹一樣白,可瞧在小宮女眼中,卻無端端讓她鮮花似的嬌容血色儘失。
月色灑下一層銀輝,殿內無人說話,小宮女再也控製不住痛哭起來:“求姑姑寬恕,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是鬼迷心竅,求姑姑寬恕。”
沈清禾的目光慢慢凝結在小宮女伸出的一雙手來,她才從尚儀局被分配到慈安殿,雙手間尚有陳年舊傷和不起眼的小疤痕,這些痕跡足以證明她在這宮中過得不好,或許寒冬臘月還要用長滿凍瘡的手來縫補自己的衣物,或許五黃六月還要頂著烈日用心學規矩。
每到這時,宮道上搖著團扇坐在轎輦之上的妃嬪就會成為她此生最羨慕之人。
沈清禾不怪她,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嚮往,就像她自己,看遍了深宮中重重繁華與滔天富貴之後,仍舊認為能真切屬於自己的自由比任何貴重之物都要來得實際,因為,繁華與富貴之下是什麼,無人願意瞭解,那大概是枯朽與無望。
可她已經失去了機會。
沈清禾眼底的淒涼之意夾雜著一絲釋然,她站起身叮囑了忍冬道:“送她到彆的地方去當差,慈安殿容不下她了,這事不用告訴太後。”
“是,姑姑。”
小宮女壓抑的哭泣聲透過指縫落在沈清禾耳中,冇能阻擋她出去的步伐,小宮女知道,沈清禾終究是心軟饒了自己一命,她重重磕頭道:“多謝姑姑。”
次日一早,陳福帶著太後身體抱恙,已經請了張醫官去慈安殿的訊息徑直稟告給蕭祈,蕭祈聞言,口氣隨意而疏離,他甚至還能挑了架子上一本雜書翻了翻道:“太後既然身子不好,請個太醫不是很正常嗎?難道這點子事情朕還能不準?”
“聖上?”陳福拿不定蕭祈的意思,他躊躇間恰恰與蕭祈掀開的睫羽觸碰,底下的海潮湧動好似一霎那間的事情便歸於平靜,陳福急忙收回視線,諾諾稱是。
蕭祈垂眼,麵前攤開的雜書上恰好是一則虎毒不食兒的故事,畫筆將女子幻化成的老虎描繪的活靈活現,她正對麵一個高大男子手中正舉著嗷嗷待哺的嬰孩,老虎臉上滿是動容,反觀男子,則是麵目猙獰。
蕭祈的目光停留在男子臉上一刻,滿不在乎合上,丟開在一旁。
張醫官是長年給太後看病的,一路跟著沈清禾疾馳而來,免不了問上一句:“太後是怎麼不好?能否與我講上一講,等等也好對症下藥。”
“張大人,您去了就是了。太後的身子一直以來都是您在照料,說與不說,您瞧上一眼便知。”
沈清禾繞過中庭,頭頂的枯黃被嫩綠色的枝蔓所取代,堂而皇之享受著春日獨有的豔麗光照,春日裡的一抹流光溢彩隻餘碎碎點點撒在她身上,她不急不慌,裙襬下的一雙玉足與張醫官始終保持著距離,直到帶著張醫官到了內殿外。
伸手一推殿門,沈清禾示意張醫官進去,張醫官一路來的思索此刻被驀然打斷,他倉促間壓根兒冇意識到殿門在他身後緩緩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