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這人是村委王關生的媳婦兒,原名記不得了,隻知道村子裡像我這樣的後輩都管她叫英姐。她嘴裡說的那個狗蛋,今年六歲了,原名王小凡。我之所以對這小傢夥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他的名字是我爺爺當年給取的。
我起身跑過去想要把英姐拉起來,但是英姐卻像是全身冇了骨頭一樣癱坐在地上,我一個大男人一時之間竟然拉不動她。
陳先生也從屋簷下走出來,和我一起把英姐拉起來,扶她坐在屋簷下的椅子上。然後才問她,發生麼子事咯,莫急措,慢慢講。
英姐淚水已經流出來了,她冇有安靜的坐下,而是掙紮著站起來,拉著陳先生的衣袖往屋子外麵走。陳先生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跟上。出了院子之後,我把門虛掩著,然後跟了上去。
英姐走得很急,一邊走還一邊喘著說她家狗蛋的事情。
原來,兩天前,英姐下地太累,回來煮飯的時候水位冇把握好,煮出來的飯變成了夾生飯。村子裡的人節約糧食,英姐也不例外,所以就冇有倒掉重新煮,而是就將就著吃。也就是那天之後,狗蛋就吵著鬨著要吃夾生飯,其它的什麼都不吃。
一開始英姐他們兩口子還以為狗蛋隻是鬨個新鮮,可是連續兩天下來,狗蛋還是一如既往的隻吃夾生飯,就算是打也好罵也好,他就是不聽,除了夾生飯,什麼都不吃。
而就在剛剛,狗蛋又吵著要吃夾生飯,英姐兩口子堅決不給他吃,他就自己跑去煮。生火燒水,竟然乾的頭頭是道,就好像他以前乾過很多次一樣。可是,村子裡的娃,誰家不是當個寶?特彆是英姐兩口子還就這麼一個娃,更是寶貝的不得了,從來就冇讓他乾過粗活,甚至連灶台都冇讓他進過,他是怎麼會這些的?
關生哥當時就去拉扯他,想要把他抱走,卻被狗蛋一掌推翻在地。一個六歲的小傢夥,居然能夠把經常下地乾活的壯漢給推倒?這說出去都冇人相信,可是就是發生了!而且,英姐說,當時狗蛋看他們兩口子的那眼神,絕對不是一個小孩子該有的眼神。具體是什麼英姐說不清楚,但是她隻說了兩個字:害怕!
是的,英姐害怕狗蛋的那種眼神。到底狗蛋的眼神會有多恐怖,居然讓自己的母親都感到害怕?
等我們一路小跑到英姐家院門口的時候,就聽到院子裡一陣小孩子的笑聲和雞飛狗跳的吵鬨聲。英姐竟然害怕的不敢去推門,躲在陳先生的身後。
陳先生對我使了個眼色,是叫我去推門。
我冇多想,走上前去就一把就推開了門,然後我看到,滿院子的雞毛,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雞的屍體,雞血灑了一地,而狗蛋,正站在院子中央,稚嫩的雙手抱著一隻雞,嘴巴卻咬在雞脖子上,我看見他喉嚨上下湧動,竟然是在吸雞血!
狗蛋也看到了我們,他慢慢的抬起頭,隨手把雞扔在地上,臉上嘴上都沾滿了鮮血,然後衝著我咧開嘴笑,還喊了我一聲:小陽哥哥。
我剛要張嘴應他,屁股猛然被踹了一腳。差點一個冇站穩摔倒在地上。我轉身就要發怒,卻看見陳先生一臉嚴肅的樣子,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講,不想死就莫應他。
狗蛋看到陳先生後,好像是看到了麼子驚恐的人物,轉身就往屋子裡跑。可是他的頭卻冇有轉,還是扭著看著我們,那個扭轉的弧度,我想應該已經超越了正常的人體極限了,可是他好像冇有絲毫察覺一樣,隻顧著往前跑。陳先生二話不說,脫下右鞋就朝著狗蛋砸過去。
狗蛋往左一跳,就躲了過去,然後朝著院子的圍牆跑去,陳先生緊跟著後麵,還衝我吼著,守到門口!
我趕緊跑過去把門給關掉,還把門栓給拴上,然後站在門前,死死的盯著院子裡發生的一切。英姐已經再次癱倒在地上了,不斷的在哭。
那邊狗蛋跑到牆根之後,不僅冇有減速,還在加速,麵對有他三個高的圍牆,他竟然如履平地,就好像是壁虎上牆一樣。還好陳先生趕到一把抓住他的腳踝,這才把他拉下來。可是之後狗蛋轉身一口就咬到陳先生的胳膊上,趁此機會,狗蛋掙脫了陳先生的束縛,然後朝我這邊跑來。
我做出了一個守門的姿勢,心想著要是狗蛋跑過來,我就一把將他抱住。可是跑到半路上的時候,他突然像是焉了菜一樣,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然後一動不動了。
這時我纔看見,在狗蛋的背後,貼著陳先生的右鞋。
我和英姐跑過去,英姐直接坐在地上抱起狗蛋,用手去擦拭他臉上的血和剛剛抽搐時吐出來的白沫。嘴裡哭喊著狗蛋的小名。
陳先生看了我一眼,然後指了一下堂屋裡麵,我跟著他走過去,看見王關生暈倒在地上。陳先生喊我把他扶著坐起來,然後我就看到陳先生蹲在王關生的麵前,伸出左手拇指點在他的眉心,隨後以拇指為中心,手腕翻轉,把食指點在他的耳前,隨後再以食指為中心,翻轉手腕,大拇指點在他的下巴處,最後收攏食指,屈指在下頜的位置輕輕一彈,王關生立刻驚坐起來,茫然的看了看四周,這才晃過神來,謝了一聲陳先生,然後跑去看狗蛋去了。
我問陳先生剛剛那手法叫什麼,他輕描淡寫的講一句,三指定關。
我和陳先生坐在堂屋門口,陳先生又拿出他的旱菸槍開始抽菸。英姐兩口子抱著狗蛋走了過來,問陳先生,狗蛋為麼子還冇醒?
陳先生講,有人不想他醒。
英姐哇的一聲就哭了,邊哭邊喊,到底是哪個背時鬼要害我屋狗蛋?要是狗蛋冇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王關生給陳先生一根菸,問,陳先生,你是有本事滴人,你講哈子,我們要啷個辦?我們屋可就狗蛋這麼一根獨苗苗咯。
陳先生一邊抽菸一邊掐著左手,好像在計算著什麼。他吐出來的煙霧熏得他睜不開眼睛,但是他似乎並不在意,隻是眯著眼睛看著左手,嘴巴裡輕聲唸叨著什麼,我不是聽得太清楚,隻記得有幾句:坎對申時無命歸,乾在酉時不能回……
陳先生的左手停了下來,王關生急忙問,陳先生,有辦法冇得?
陳先生把左手一握,講,試試看吧。你們村子裡有屠夫吧?
王關生點頭講,有,有三個。
陳先生講,你去把他們都喊過來,喊他們記得帶刀子。現在就去。
王關生看了一眼英姐,轉身就跑出了門。
然後陳先生又對英姐講,你屋灶鍋有多大?帶我看哈子。
英姐抱著狗蛋,帶我們去看。
村子裡的廚房都是用的灶,灶台上麵是一口大鍋,灶孔裡麵是燒柴生火的地方。幾乎家家戶戶如此。
我們跟著英姐來到院子的東邊,這裡有一間小木房子,相當於廚房。陳先生走進去之後,把鍋蓋揭開,然後將那口鍋端出灶孔,往裡麵看了一眼,又打量了一眼狗蛋,然後對英姐講,把他衣服都脫了,用鍋灰把他全身都塗黑,然後放到灶孔裡麵去,再把這口鍋倒扣過來,你現在就辦。
陳先生看著我,指著廚房對麵的那個院子講,小娃娃,隔壁那間屋子,如果我冇記錯,是王二狗的屋吧?
我點頭講,是滴。
陳先生點點頭,對我講,走吧,狗蛋的魂兒就到那屋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