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陳先生一眼,小聲問他,陳先生,你之前不是說孩尖朝屋,引鬼進屋麼?也就是講,到那屋裡頭,還有一個不乾淨的東西吧?那我們這樣闖進去,很危險啊。所以,我們為麼子不用“公雞叫魂”的方法,把狗蛋的魂兒喊回來呢?
陳先生又使出他那種鄙視的眼神看著我,然後才慢悠悠的對我講,小娃娃,做人不能那麼死板。你當時滴情況和他滴情況完全不一樣。你現在多大,他才幾歲?他要是自己知道回來,那還好辦,問題就怕他自己不想回來。二一個,最麻煩滴是,就算他自己想回來,那個傢夥也可能不想他回來。
走到院子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英姐,正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從鍋底刮鍋灰。她的動作很慌張,我看得出來,她的內心是無比痛苦的。我又想到我暈倒在爺爺墳旁,我爸又失蹤的那天,我媽坐在床頭守著我醒來的那次,我想,她當時的心裡,應該比現在的英姐更苦吧。推己及人,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
想雖然是這麼想,但是真的走到了王二狗院子門口的時候,心裡還是有些七上八下。那雙陰鞋雖然是“舅公”給王二狗的,但是陰鞋招來的傢夥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誰都不知道。人類對於未知的事物,總是充滿著恐懼,這一點,我一直是舉雙手讚同的。
在門口的時候,陳先生停了下來,他講,如果我冇猜錯滴話,裡麵滴這個傢夥很可能就是那個劉寡婦。
我點點頭,劉寡婦是因為王二狗才上吊自殺的,現在跑回來找王二狗複仇,算是理所當然。可是,劉寡婦為什麼要對一個小孩子下手呢?
在進門之前,我和陳先生都以為裡麵的這個傢夥是劉寡婦,可是進去之後,我才發現,我們從一開始,就錯了。
和以前一樣,在進去之前,陳先生會習慣性的趴到牆上往裡麵看看,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出師之前要做到知己知彼。但是從他熟練的動作來看,我覺得他翻牆頭的功夫很可能還有其他用途,比如,打不過時逃命用之類的。否則的話,他為什麼能夠做到如此熟練?
我也試著爬上去,可是還冇成功,陳先生就已經下來了,讓我和他直接進去。
剛推開門,院子裡麵的屋子居然亮起了一盞燈。燈光很微弱,是農村裡常見的煤油燈。王二狗家以前是用不起電燈的,再說了,村子裡雖然通了電,但是幾乎冇有哪家用過,還是喜歡以前的煤油燈。
燈光從窗子裡透過來,有些昏黃,我看了陳先生一眼,發現他的麵色有些凝重。我問,陳先生,怎麼了?
陳先生從腰帶上抽出他的那根菸槍,我以為他煙癮犯了,還想著勸他先忍忍,現在不是抽菸的時候,冇想到他卻把煙槍一把塞到我的懷裡,講,老子聽師傅講過鬼吹燈,哈從來冇聽到過鬼點燈。這根菸杆是銅做滴,是我師爺爺傳下來滴,你拿到手裡,一會要是有麼子不對頭,你先跑。
銅煙桿。我記得以前好像聽爺爺隨口提過那麼一句,鬼怕銅,怕得融。意思是講,鬼是很怕銅這種東西的,隻要見到銅了,自己就會融化。
當然了,可信度我已經無法考證了,以前也覺得可能就是爺爺胡口亂謅的,畢竟他經常會說一些這種類似的讓人聽不懂的話。不過現在陳先生特地提了這麼一句,可見或許爺爺當年說的是對的。
我們冇有急著上前,而是把院門打開,然後用磚頭放在門板前麵,就算是有風,也不至於把門吹的關起來。這樣做的目的是,要是搞不定,可以馬上跑出去,叫做給自己留條後路。
我問陳先生,鬼點燈怎麼了?很厲害麼?
陳先生自己從腳下把右鞋脫下來拿到手裡,點點頭對我講,鬼吹燈鬼吹燈,鬼之所以吹燈,是因為黑燈瞎火滴,他們纔可以為所欲為。但是點一盞燈,照一條路,燈一旦亮起,腳下滴路就出現,他們就必須上路。這個傢夥居然敢自己點燈,你講厲不厲害?
陳先生的話剛說完,我就看見一道黑影出現在窗戶一側,他慢慢的走向另一邊----不對,不能說是走,因為走路的話會有一上一下的起伏,而他,卻就是那樣平直的毫無起伏的往前慢慢的----飄!
那黑影飄到窗戶中央的時候停下,然後應該是轉了個身,麵對著我們,並且開始往窗戶這邊“飄”來,影子開始變小,最後站在窗戶外麵一動不動。
我以為他冇再動了,但是不是,他還在往前走!他竟然是想要透過窗戶走出來!
窗戶上有一層白色的窗紙,而在這張窗紙上,漸漸的浮現出一張人臉!首先是鼻子,然後是額頭、下巴、臉頰----竟然是立體的人臉!就好像是一個人在敷麵膜,而他的麵膜,就是這層窗戶紙!
這張臉我有些熟悉,但是我卻不知道我在哪裡見過,但是我敢肯定的是,他絕對不是劉寡婦!因為這張臉,是個男人的臉!我和陳先生進門之前的猜測,都錯了!
陳先生動了,他從懷裡掏出一枚銅錢,照著那張立體的人臉擲了出去。隻聽得噗的一聲,銅錢穿過了窗戶紙,也穿過了那張立體人臉的眉心,可是那道人臉卻冇有消失,而是從他的眉心位置,流出鮮紅色的血來,將白色的窗紙,染成了刺眼的紅色!
那血好像不會止住一樣,沿著窗紙流到了窗戶下緣,然後又從窗戶下緣往下流過牆壁,流到了地麵上。我看的很清楚,那絕對是血!血液和院子地麵上的泥土混在一起,變得肮臟不堪,但是這並不能阻止它往前流。
陳先生再次從懷裡掏出了銅錢,這一次不是一枚,而是三枚!
可是,還冇有等他擲出去,我就看見那個黑影好像伸出一條胳膊,在窗戶下麵一抓,就提起來一個小孩子。而他抓的地方,不是小孩子的衣領,而是小孩子的頭蓋骨!
那小孩子就好像是懸掛在空中一樣,四肢全部無力的垂著。突然,黑影把小孩子往窗戶上一按,他的臉立刻就在窗戶上顯露出來,是一個和狗蛋一模一樣的孩子的臉,眉心卻是緊皺的。我想,這應該就是狗蛋的魂,他此刻應該很痛苦。
然後我看見黑影按著狗蛋的頭沿著窗紙開始往自己身邊移動,在屋裡燈火的照耀下,兩張臉開始慢慢的重疊,然後融合成了一張新的人臉。
陳先生不敢再扔銅錢了,否則也會傷到狗蛋的魂兒。
我問陳先生,現在該怎麼辦。
陳先生講,進去,把狗蛋滴魂兒打出來。
陳先生的話剛說完,屋裡的燈一下熄了,窗戶上的那張臉也消失不見了。
陳先生突然對我大叫了一聲,快和我背靠背站到。
我不知道原因,但是還是第一時間跑到陳先生的後麵,背靠背和他站在一起。我想,這可能是防止那傢夥從背後偷襲我們。
大夏天的,不知道是不是太熱了,還是剛剛被嚇出了一身冷汗,我在貼上陳先生後背的時候,感覺到一陣冰涼。就好像是汗水沾在衣服上的感覺,很不舒服。但是既然陳先生要求的,我就必須照辦。
然後我感覺到陳先生在往前走,我也就跟著往前走,生怕貼著他的後背會分開。因為我們是背靠背,所以在往屋子那邊走的時候,就必須是螃蟹步橫著走。冇想到的是,我和陳先生居然出奇的有默契,一步都冇走錯。
快到屋子的時候,陳先生為了照顧我,轉了個身,這樣他就能先進屋,而我也能麵對著院門的方向,可以更快的逃跑。
當我轉身過來的時候,我無意間看了一眼院門的方向,僅僅一眼,我就全身汗毛豎起,腦袋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因為,我看見,陳先生居然還站在原地!
那,我後背靠著的這個,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