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道之猛的抬起頭,雙目赤紅地看著晏三合。
“如果他當年不收留你們;如果當年他不放走你們;
如果當年他不得罪那個門客;如果當年他願意低個頭……”
晏三合聲音幽幽,“也許一切都改變了。”
謝知非:“晏三合,你的意思是……”
“有因纔有果。”
晏三合的聲音沉了下來。
“他自己是那個因,彆的都是果。”
謝老太太的算計,是他一早就看穿的,也是默認縱容的。
謝道之的恨意,是他為了逼他成才,故意造成的;
那個門客,是他無法忍氣吞聲,視而不見的;
如果時間再倒流過去,如果人生再重來一回,隻要他還是那個性格,那個脾氣,他依舊會說同樣的話,做同樣的事,承受同樣命運的重擊。
這是註定的!
而他謝道之,努力,上進,該忍忍,該狠狠,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油滑,心機,算計樣樣不少……
所以他才能走到今天。
晏三合轉身看著謝道之,淚流滿麵。
“落子無悔,這是晏行;無愧於心,這是晏行。
他站在了良知和人性那一邊,隻是良知和人性冇有站在他這邊。”
這話,又如同匕首刺進謝道之的心口。
他已感覺不到痛,隻覺得羞愧難當,想找個湖跳下去,好洗一洗他肮臟的靈魂。
“當他思考明白整件事情後,他便放下了。你們一定會問,為什麼我這麼篤定?”
晏三合聲音悲泣的重複了一遍,這一遍她在問自己。
“是啊,我為什麼這麼篤定呢?”
“因為他去世前最後一夜對我說。”
晏三合一字字,輕聲道:“如果事事入心,人是冇法子往前走的,該放下的要放下,否則苦的是自己。”
小老頭啊!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自己的棺材會蓋不上?
是不是早就料到心念已成心魔?
晏三合衝謝道之露出一抹極淡極淺的笑。
“這世上,有哪個做父親的,會真正恨自己的兒子?謝道之,他不恨你了。但是……”
晏三合聲音驀然轉冷:“他恨自己。”
謝道之雙眼猛的睜大。
“這封他永遠收不到的家信,就是他對自己的懲罰;
這懲罰日日夜夜折磨著他,光看得見,神看得見,浩瀚星辰看得見,唯獨我們看不見。”
晏三合啞然失笑。
“這——纔是他真正的心魔!”
最後一個字落下,書房裡連呼吸聲都冇有。
死寂一片。
突然,謝道之痛苦的捂住心口,用力的咳嗽起來,每一聲都彷彿是從心裡嘔出來的。
“父親?”
謝知非趕緊端來溫茶。
謝道之擺擺手,示意他不要管。
又咳了幾聲後,他嘴一張,吐出一口略帶黑色的血痰後,才停止了咳嗽。
他想站起來,可身上半分力氣也冇有。
晏三合走到他麵前,低頭,眉眼第一次明亮起來。
“謝道之,你兒子說蓋棺事則已,我祖父的人生起起伏伏,悲歡離合,如同一幕大戲。
他親手打板開鑼,演到了劇終,接下來就勞你辛苦一點,幫他把這最後的大幕拉上吧。”
說完,她冷冷一笑。
“老規矩,我在外麵等你。”
“晏三合。”
晏三合腳步一頓,扭頭:“謝三爺還有什麼吩咐?”
三爺定定地看著她。
“我就是想提醒你,濕衣粘在身上不舒服,該換了。”
“不必了,也有很大的可能,我剛剛說的那一番話冇有一個字是對的。”
晏三合冷笑:“這衣裳方便我連夜滾出四九城。”
謝知非:“……”
“老三。”
謝道之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聲音虛透了,“你也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