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薑接了信,張嬤嬤便眉開眼笑地去給預備早飯,映春跟到門前,張望了片刻纔回來,幫著少夫人穿戴繁複華麗的衣裳。
“奴婢不會梳頭,您使喚其他姐姐來吧。”伺候罷了洗漱,映春老實地說,“屋子裡好些活兒,奴婢且要學呢,梳頭可不是一兩天能成的。”
七薑已在妝台前坐下,說:“不必了,她們勒得緊,還戴好些簪子首飾怪沉的,壓得我脖子疼。”
盤發一支簪子足矣,利索地收拾完,從桌上琳琅滿目的各色胭脂水粉裡,挑了潤膚的香膏抹了一遍,其他的都用不上,也使不來。
“少夫人,您真好看?”
“說瞎話了吧,看看這手……”
七薑把自己的手和映春的擺在一起,小丫頭還是這家裡乾粗活的呢,都比她要細嫩白皙,映春都看傻了。
“我五歲就下地乾活了,我們家人口也少,隻有我和一個哥哥,多一個人種地就多一口嚼穀。”七薑說,“到了京城後,那幾個來照顧我的喜娘嬤嬤都嫌棄我,隻是不敢當麵說,每天死命給我抹香膏浸花汁。”
映春生氣道:“給她們的膽子,回頭告訴張嬤嬤,讓嬤嬤打她們。”
七薑卻不在乎:“往後說我的人還要多,我現在就氣壞了,將來怎麼辦?說實話,剛知道新娘子是個鄉下人,你是不是也很驚訝,想不明白怎麼會娶個平民農家女回來。”
映春點頭,又搖頭,愧疚地垂下了腦袋。
七薑笑道:“我覺得你們驚訝纔是對的,反正我知道要嫁來京城,要嫁給朝廷大官的兒子,都在家鬨了好幾天。”
映春問:“這樣好的事,您為什麼要鬨呀,少夫人,我們二公子是極好極好的人。”
七薑起身鬆鬆筋骨,若在家,這個時節該翻地預備春耕了,在京城半個來月,每日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給她養得渾身骨頭疼。
站在窗下,看院子裡忙忙碌碌的人們,七薑說:“可是你想想,我一個鄉下丫頭在你們這裡該怎麼活,一個乳媽都應付得辛苦,上頭還有婆婆祖母,外頭還有滿京城的貴婦人,每天睜開眼,我腦袋裡都空蕩蕩的,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映春殷勤地捧來二公子的家書,笑著說:“公子就快回來了,等您和二公子和和美美的,您就不會難過傷心了。”
七薑拿過信,轉手就鎖進了抽屜裡,應道:“我不難過也不傷心,就是……”
但見張嬤嬤神情嚴肅地闖進來,壓著聲音說:“沁和堂來人了,請您去用早飯,在門外等著呢。”
七薑說:“就說我還冇起,起了也不去。”
“少夫人,這……”
“原話去說就是了,我不去。”
這些話,真就一字不差地傳到了老太太跟前,四夫人驚訝地問:“張嬤嬤也不描補描補,她這是怎麼了?”
傳話的下人說:“奴婢也問了,張嬤嬤交代就是少夫人原話,請老太太往後都不必惦記她。”
四夫人偷眼看婆婆,不敢輕易開口,就聽啪的一聲,老太太把筷子拍在了桌上。
邊上的二姑娘,嚇得滑落了手裡的湯匙,米粥濺出來弄臟了桌布,四夫人瞪向她,恨不得生剮了庶女。
老太太冷笑一聲:“真好啊,再過幾日,這家裡什麼規矩都冇了。”
四夫人立時起身,命令雁珠:“把二姑娘帶回去教規矩。”
瘦弱的姑娘,嚇得瑟瑟發抖,幾乎被兩個女人架著拖走,出了門纔回過神求饒,哭喊著:“奶奶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這一邊,七薑吃過早飯,就去後院遛狗,張嬤嬤雖然急得要瘋了,可咬牙忍著,心想還真是要來個有膽氣的小娘子,把這家裡攪個天翻地覆才行,正所謂不破不立。
七薑倒也不是為了和誰對著乾纔去遛狗,她實在是冇什麼可做的,總不能天天困在屋子裡,再過些日子,怕是連路都走不動了。
等她高高興興帶著映春遛狗回來,屋簷下幾個丫鬟聚在一起說話,見了少夫人紛紛散開,七薑不在意,自顧回房去,映春機靈地去打聽了幾句,回來臉上就生氣。
“怎麼啦?”七薑洗著手,笑道,“怎麼總生氣,多冇意思。”
“她們又折騰二姑娘了。”映春難過地說,“少夫人您知道嗎,奴婢雖然是個粗使,但張嬤嬤並不苛待我們,昨晚她氣瘋了纔會打奴婢,在這之前,奴婢從冇捱過打。”
七薑點點頭:“我瞧著張嬤嬤,麵相也不惡。”
映春捧了手巾給她,憤怒地說:“我們家最苦的,是二姑娘,就是四老爺生前和小妾生的女兒。她一出生,四老爺就冇了,冇幾天姨娘也冇了,老太太說是孫女命硬剋死了她兒子,奴婢賣進來後,就常聽說二姑娘捱打受罰,老太太和四夫人動不動就拿她撒氣。”
七薑聽得心寒:“怪不得瘦得跟柴火一樣,我見她兩三回了,她從來都不說話,你們家的人也太惡了,一個小孩子至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