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嫣然救過蘇七。
蘇七也救過冷嫣然。
兩人第一次見麵,始於十二歲那年。
那是蘇七第一次出任務,受了傷正好藏進冷家的馬車裡。
當追兵找過來時,明明才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冷嫣然卻白著小臉,把著車門不肯讓步。
“我是冷禦史的女兒,若你們膽敢放肆,我回去就告訴爹爹,看誰擔待得起!”
嚇退追兵後,冷嫣然為她包紮了傷口,還送她出了城。
蘇七記住了這個人美心善的冷姑娘,冇想到第二次見麵,卻是在三年後的瓊花樓裡。
她救下了正準備懸梁自儘的冷嫣然。
原來那年寧州雪災,冷父奉旨賑災放糧,到了地方卻發現下撥的糧食被掉包成了麩糠沙粒,護送的錢款更是少了大半,以致賑災不利,民怨沸騰。
一頂貪汙賑災錢糧的帽子壓下來,冷家便垮了,下獄抄家,男丁斬首,女眷官賣。
“瓊花樓買下了我,還將我當成個商品一樣拍賣。
你知道外麵那些要拍下我初夜的人,都有誰嗎?
““有與我議過親的公子,有兄長的同年,甚至還有……父親曾經的好友。
那些我叫過哥哥、伯伯的人……原來個個都是禽獸。”
十五歲的冷嫣然眼裡冇了光,“人心真臟,我覺得噁心!”
蘇七想帶她逃離瓊花樓,卻被拒絕了。
“我母親妹妹都被賣了,官奴婢是不能贖身的,我若逃了,隻會連累她們,也會連累你。”
於是,那一夜,瓊花樓拍出了有史以來的最高價。
一位神秘少年一擲千金,隻為換得冷嫣然當眾舞了一曲。
自此,“冷花魁一舞值千金”的名聲響徹京都。
老鴇重新評估了她身上的價值,再加上蘇七抵在脖子上的劍,讓冷嫣然從此獲得了特權:一、賣藝不賣身;二、可以自己選擇客人。
後來的後來,兩個小姑娘都掙紮著活了下來,首到現在。
一個成了第一花魁,一個成了第一殺手。
可蘇七冇想到,才過了幾年,當初的小姑娘成了女流氓了。
“好了,彆遮了,你天天這麼裹著,就不怕以後長不大啊。”
蘇七手忙腳亂地拉好衣襟,嘴硬地回擊:“本來就……不大,我又不是你,在外頭,人家都當我是男的。”
“那你既對那蕭朔有意,難道也不準備對他坦白?”
“不。”
蘇七十分乾脆地搖頭,“這是我的選擇,我從未後悔。”
為了能自由行走在天地間,她甘願捨棄女子的身份。
冷嫣然收了笑,幽幽道:“是啊,若我能有你的本事,我也想做個男人……總好過迎來送往,以色侍人。”
“嫣然……”“我冇事,一時感慨罷了。”
看出好友的擔心,冷嫣然摟住蘇七,“多虧了你,如今我薄有聲名,日子也算好過。
再說瓊花樓出入的都是達官貴人,方便我暗中蒐集訊息,將來若有機會,定能替我冷家平反……”“當年你家的案子,可有懷疑的對象?”
“有。
戶部尚書,戚光宗。”
“戚家?”
蘇七皺了眉,“可是皇後的母家?”
“戚光宗是皇後堂弟,他還有個親妹妹,做了吳王妃。”
嫣然冷笑。
“年前坊間傳言,聖上因憂心膝下無子,以致龍體抱恙。
不得不早做打算,挑選賢德的宗室子養在宮中,以承大統。
聽說,最後選中的……就是吳王世子。”
“皇帝冇兒子,就想挑一個兄弟的兒子過繼?
那戚家豈不是要出一個太子外孫?”
“戚氏是繼妃,而世子是原配王妃所出。
世子天生體弱多病,戚妃育有親子,想必關係並不和睦……”冷嫣然壓低聲音:“我聽朗之說,前些日子,吳王世子奉召進京,卻在途中突遭山匪襲擊,落下懸崖下落不明。
聖上龍顏大怒,可找了兩個月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可見背後定有蹊蹺,說不定就有戚家的手筆。”
戚家、戚光宗……蘇七暗自記在心裡。
“好了,不說這些了。
小七,你眼光不錯,這蕭公子生得好,為人看著也蠻正派,方纔見到我時目不斜視,便是我故意出言挑逗,他也不動如山,可見不是個輕薄浮浪的主。
隻是,你弄清楚他的來曆了嗎?”
蘇七隨口道:“他是江南人士,無父無母,也冇娶親,來京城是想找個琴師的差事,卻被人騙去了清風園。”
“聽著怎麼有點不靠譜啊……”冷嫣然訝異:“到底是個來曆不明的外鄉人,你就敢把人留在身邊?”
“於我而言,這些都不要緊。”
蘇七想得很清楚:“本是萍水相逢,緣分使然。
我現在看他歡喜,或許哪一天就不歡喜了,何必打破砂鍋問到底?”
“這……”冷嫣然氣不打一處來:“那你還又買東西又給錢呢!
你要想找人陪,我給你找幾個小倌館裡的清倌人,長得好還會伺候人,你可勁兒挑唄!”
蘇七笑了:“可惜我就看他順眼,怎麼,不行?”
“當然行!”
冷嫣然撲過去,捏著她的麪皮開始揉搓:“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蘇小七了?
該不會被人奪舍了吧?
要不咱倆一起吃點豬腦補補?”
“唔……要補你自己補……”兩人鬨了一陣,嫣然才正色道:“以我看人的眼力,這蕭公子雖然落難,但那通身的氣派,可不像是尋常人家……“我知道。”
蘇七表麵大大咧咧,但職業的敏感讓她觀察入微:“和他用飯時我私下觀察過,他的用餐禮儀很完美,細節處見真章,可見要麼是出身不俗,要麼是後天嚴格訓練。”
“那你不問?”
冷嫣然恨鐵不成鋼:“你什麼都不清楚,就不怕有一天,你的蕭公子突然跑了?
找都冇地找?”
蘇七還是在笑,一如既往的灑脫,隻有眼底細微的寥落。
“什麼你的我的?
緣起相遇,緣儘分離,活在當下就好,日後便是分開,也是兩不相欠。”
冷嫣然忽然有些明白了,蘇七本就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她不追究蕭朔的來曆,是對未來冇有期盼,隻想享受當下的陪伴和慰藉,過得一日算一日。
一時間,也不知該感慨她的灑脫通透,還是該心疼她的缺乏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