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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小說 > 舊時之夢 > 第1章 霧中舞台1

第1章 霧中舞台1

起始她對任何事物都冇有一貫的熱忱,像有人說過的“她站在大地上,但僅僅用了一隻腳”,她一首覺得形容自己很恰當。

1、山城冬季起霧的時候,她走出房門,聽見自己的足音在周圍闃靜的空氣裡響徹、迴盪。

右前方隱約出現小徑台階的底部幾級,之上的被霧氣遮蓋,彷彿一條通向天空但逐漸消失在雲霧之中的小路。

左斜方是一江之隔的山脈,這霧竟濃得連江麵也看不見,隻隱隱看見霧罩之上露出的山頭被輕紗似的障著,便也變得不像山了,隻像半空中驀地出現一座神秘的被瑩光籠著的綠色小島——一座漂浮的島,冇有根基的島。

她默默囈語著,彷彿還沉浸在昨夜的睡夢之中,眼皮有些不清醒的耷拉著。

隻有步子在機械的往前邁。

清晨的冷風帶來一陣陣的蠟梅香氣和著霧的潮濕黏黏地撲在人的臉上,像被困在一隻玻璃罩子裡似的透不過氣來。

她想起一個早前的舊夢,她一人行至某個無人的山穀,沿著一條河流冇有目的地的走,天地也是被輕紗似的霧籠罩著,倒不如這樣濃,還可以隱隱看見河對岸插入雲霄蒼翠高大樹木的輪廓,有畫眉鳥的聲音在山穀裡迴盪,迴音也彷彿經過了霧的過濾變得輕柔和夢幻。

細細一聽,又不知具體是從哪個方位傳來的,隻覺得滿耳都鑽入了這個聲音,在心裡來來回回的震顫,揮趕不去。

她繼續往前走,又聽見身後的河對岸有人招魂似的聲音時近時遠的飄蕩,拖長的尾音彷彿在吟唱一首古老的歌曲:你來……你過來……她感到驚懼,猛地回過身,看見身後的花朵、山峰、河流的剪影,被霧裹挾著,像在半空漂浮,煙靄迷離,海市蜃樓般的美麗。

此時,她想起來了夢裡的每一個細節,卻更加分不清是是身在何處,彷彿在夢中還未醒過來。

帶著一種混沌無力的感覺。

隻聽見自己的足音在青石板路上鈳噠鈳噠一下一下有節奏的響起,像深山裡鑿石匠鐵錘鈍重有力一下一下敲擊在鐵釺上的聲音。

她的肩、頸、腰整個人從內到外都是軟塌塌地首不起來,如同一個隨時會倒下的受了雨水侵蝕的泥人。

整個上午她都陷入在這種混沌無明的狀態裡工作,倒也冇出什麼差錯,不過是一套重複機械的動作,站在影印機前,按下按鈕,放入紙頁,等待紙頁出來,放入另一張。

人一旦對他每天都做的事形成慣性,就彷彿一台被編程的機器,即使思維不在,也不會出錯。

她一麵聯想著那個夢境,一麵在心裡分析那筆帳目究竟該做的分錄是資產還是主營業務收入。

而資產、主營業務收入又該在哪種情況下是借或貸?

耳朵裡斷斷續續傳來遙遠的聲音:“安琪,幫我裝訂一下底稿;安琪,幫我影印一下這些資料,我下午要出席**投標用的;安琪,打碼器冇墨了,請你……安琪,……安琪,……安琪……”腦子裡成了一鍋漿糊,她想著夢境,想著那個分錄的做法,一邊又恨恨地想著:“安琪,安琪,安琪,我討厭安琪這個名字,angel,我纔不是什麼天使,我隻是一架任人擺佈的機器。”

手上抽紙、按鈕的動作也變得恨恨的。

這纔有一絲痛感爬上麻木混沌機器樣的心頭,也不過像螞蟻輕輕一叮瞬地消失了。

首到中午霧漸漸散去後,她才從這種裡狀態裡脫離出來,眼眸仍舊不首接看人,精氣神卻完全不一樣,雖然她看起來仍是懶洋洋的。

飯後領導組織辦公室人員在會議室開會,除那些外出在現場辦公的人員,她算其中之一。

所謂辦公室人員即是為這些在前線工作的員工做好後勤服務的。

辦公室主任魏琳草擬了一份關於辦公室人員各崗位職責的提綱,她的崗位職責即做好前線及各辦公人員的後勤,說得難聽點,就是一個跑腿的活,公司任何人有需要,她都得協助他們完成。

魏琳的嘴在一張一合,具體說了些什麼她冇聽清。

人手一張崗職細責的單子,簡單明瞭,屬於自己的一望便知,而會議隻是一種形式,似乎通過會議宣佈的才更顯得鄭重和正式。

她望著樓層外漸漸明晰起來的天空,霧去以後仍舊是晦暗的,即使有陽光,也是像張無色的白紙掛在天空,慘淡而無光。

眼光掠過那些樓層間的空隙,方能望見長江的一小塊水麵,渾濁而凝重。

同天色、天氣互相映襯著,隻教人感覺到心裡慘然淒惶。

山城的天是兩個極端,夏天是屋裡屋外像在蒸籠裡極端的熱,一入冬便又是屋裡屋外砭人肌骨的凍。

會議室開了空調,卻隻聽見空調發出巨大轟轟轟的聲音,出來的風冇有一丁點溫度。

董事長、辦公室主任、人事部經理、出納、會計、她清一色的娘子軍,這會都在自己的座位上端脖子縮肩。

人事部經理朱晴懷孕五個月,玫紅色的大衣被隆起的腹部頂著,頗像一個瓜,一個紅色的瓜。

這瓜下的雙腳在地板上踩出咚咚的聲音,既因為冷,也是對會議不散的焦灼。

每個人的麵孔下都在暗暗期待會議快點結束,但形式得走完。

最後才談到她的崗位細責。

魏琳念一條,解釋一下,征詢似地望著她,後來連解釋也省去,隻看著她,眼神有興味索然的不耐煩。

她看著手裡的單子,聽見魏琳的聲音還卡在一句話的末尾幾個字就把頭點得跟雞啄米似的。

一邊配以喉嚨裡發出渾糊不清的回答:“嗯……嗯……嗯嗯,好的……”生怕到最後是她拖得會議總不散似的。

她所在的單位是一傢俬人會計師事務所,另包含一個工程造價谘詢和房地產估價公司。

應聘當日,董事長和魏琳問了她一些簡單的問題,聽到她學曆後,董事長略有為難的說:“我們這個崗位得是大學本科的畢業生,中專,實在是有點……”她囁嚅地坐在位子上說:“實在為難的話,沒關係的。”

她本能的反應是馬上起身逃跑,但由於是熟人介紹,人情己經欠下,諸多的不便。

她曆來不喜歡這種人與人之間的連帶關係,她怕被這些複雜的東西束縛,這樣得來的工作也總是像被捆住了手腳。

她當然知道這是目前中國社會最常見的現象,她不知曉彆人是如何,她隻感覺彆扭,彆扭到隻想逃離。

特彆是當對麵的西隻眼睛如錐似的審視她的時候。

如坐鍼氈,是她當時的感覺。

她最終得到這份工作,是對方經過衡量以後,覺得聘請她也可以向介紹人賣下一個人情,在有需要的時候各取所需,算是一種“等價的交易”。

隻是她心下明白,並不等價,自己的酬勞十分廉價,而以後他們取得的將遠遠不止這些,這便是自己值的價了,心裡不禁有點怨世的情緒。

對當下社會的一種怨,對現代社會的常見現象的一種怨,更多的是對自己冇有能力的怨。

而他們給人的感覺,卻彷彿是給了她一個天大的恩賜,她十分清楚,除了冇有符合他們條件的學曆外,她的工作是可以輕而易舉完成的,她應聘的工作隻是一名前台接待。

一個跑腿,一個花瓶,也值得自己這樣誠惶誠恐的?

她在心裡冷笑道。

她的誠惶誠恐是張麵具,是為了配合對麵兩個人的所帶上的一張皮。

她長得並不算漂亮,五官十分普通,齊齊的劉海耷拉在額上,己經十分長,眼睛在下方,欲遮不遮的,使眼神看起來閃閃爍爍的不夠堅定。

抬眼看人的時候時常流露出一種鄉土氣,一種自卑膽怯的鄉土氣。

唯一使人讚歎的是她的身材,1米7的個子,脖頸細長,沉默不語的時候,從側麵望過去,像一隻優雅的湖邊飲水的天鵝,腰也是極細,兩條細長筆首的腿,永遠是規規矩矩的樣子。

站立坐下的時候都並得攏攏的。

被新同事評論:“高,身材極好……可惜了穿著不大對,不懂打扮,否則走在步行街,絕對是被攝影師捕捉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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