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視頻是紀衡發給紀邵榮的。
昨天晚上他們一家人難得一起吃飯討論,紀邵軍是知道白蘞在白家學過一年古箏的。
現在回湘城總不能讓孩子古箏都冇得學。
白蘞就在一邊背單詞,一心二用有聽清,冇想到今天才第二天。
紀紹榮就給安排了。
紀衡聽聞找到了湘城最好的老師,還特地把視頻發給紀紹榮。
“紀先生,”嶽老師定定看向紀邵軍,“古箏是情感與靈魂的碰撞,古箏的存在並不是向人們彰顯自身,不是嘩眾取寵,是最乾淨最純粹的,帶著功利心想法來學古箏的人,永遠不可能走到殿堂。抱歉,我不想聽。”
他冇有要聽的意思。
直接繞開愣住的任晚萱要離開。
“嶽老師,你的觀點我尊重,但不讚同。”白蘞慢條斯理轉過身。
她冇有辯解自己學過十幾年的古箏,也冇解釋她為什麼不懂古箏派係,她隻與他對視,“古箏幾千年的發展曆史,繼承與弘揚是最重要的。但世界是多樣性的,這是文明與傳承的魅力所在,喜歡古箏的同時我們也能喜歡很多東西。人是需要吃飯的,你有拋開自己的一切去真正意義上瞭解過他們嗎?為什麼要否定他們?”
嶽老師腳步一頓,他淡淡看向白蘞:“成功的藝術家應該將自己邊緣化,崇尚藝術纔是初心,人生是一場修行。我可以這麼跟你說,你永遠都不可能成功。”
原本今天是抱著期待而來,卻冇想失望而歸。
他冇奢望能如同簡大師那樣,能收到一個十分天才又一心喜歡、認真學習古箏的學生。
他隻要對方有幾分靈氣、肯努力就行。
而不是收一個沾染功利心、失去本心、甚至連古箏都冇摸過幾次的學生。
自古湘城出知名的古箏大師,嶽老師就是其中知名的一位。
就連任晚萱也有所耳聞。
任晚萱跟過來,是想知道紀紹榮與任家薇給白蘞找了哪位名師,知曉是嶽老師,任晚萱不是冇有嫉妒的。
但眼下——
這位老師竟然冇有如其他人一樣去認同白蘞,冇有覺得白蘞古箏彈得好,而且覺得她永遠不可能成功。
剛剛泛起的酸意忽然間消失了。
學校貼吧那些對白蘞的讚賞淤積在她心裡多時,此刻終於一散而空。
她低頭,緊緊壓住忍不住要上揚的嘴角,“爸,我是來跟你說,這個星期有家長會,既然你們有事,那我先走了。”
她說完一句,又強自壓下,然後才離開。
“什麼藝術家,”任家薇雙手環胸的坐下,冷笑,又忍不住對白蘞道:“這個姓嶽的就跟你外公一樣,冇用的清高跟臭脾氣!你可彆聽他的,你看看你外公,天天搞藝術搞傳統,現在什麼樣?他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讓他公開出演彆收一分錢!”
“行了,”紀紹榮頭疼的看著任家薇,“你這話以後不要再說了,要被人噴死。”
任家薇不以為然,她本來就是個俗人。
什麼藝術對她來說都一樣,就學藝術的那群學生,哪門不燒錢?
白蘞眉眼低斂著,一邊背單詞一心二用的聽任家薇說話,偶爾會跟著點頭。
她坐姿乖巧,微微散落的頭髮也柔軟地搭在眉眼。
安靜又認真。
任晚萱在家任性慣了,任家薇冇見過這麼認真聽她說話還給迴應的人,她頓了下,纔開口,“你放心,我去北城再給你找個大師。”
白蘞手腕搭在桌子上,慢條斯理地劃過一個單詞。
思忖了幾秒鐘,才很認真的對二人說道:“謝謝為我奔波,但是我真的不用古箏老師來教我。”
該教的她老師都教完了。
餘下的就看她自己個人能領悟到多少。
“知道了,知道了。”任家薇隨意的擺手,也不知道究竟有冇有聽進去,“先吃飯。”
**
白蘞吃完就回到班級,嶽老師的話對她冇什麼影響。
她隻是在想古箏。
翻出筆記本,畫了個微型古箏後。
白蘞不由翻到那隻黑貓,忍不住挑眉——
不知道那位嶽老師看到薑公子的畫,敢不敢當他的麵說他的畫過於呆板匠氣。
“楊琳還冇回來啊?”前麵,路曉晗回了下頭,看著楊琳的位置,略微擰眉,“她每次到底乾嘛去了?”
“你也不知道?”白蘞回過神,她抽出一支筆,看向路曉晗。
路曉晗聳肩。
同班一年多,路曉晗對楊琳幾乎冇瞭解。
楊琳也從來不與其他人說話,比寧肖還要內向。
僅有的瞭解還是因為白蘞。
大概隻知道楊琳家庭情況不好,一直兼職,其他的並不太瞭解。
白蘞撥開筆蓋,朝楊琳那個位置看過去一眼。
思忖著明天再去問問陸靈犀。
她拿著筆,倒冇有立馬寫作業,而是想起什麼,低垂著眼眸,在空白紙上畫出一個線條,然後用白淨的指腹將未乾的筆墨推開,很快畫完。
看了眼,然後打開手機,拍下,發給薑附離。
正在驗收結果的薑附離看到微信,隨手點開,裡麵是一隻黑白相間的貓——
它全身壓低,懶洋洋的趴在地上閉眼睡覺,尾巴捲起來,能看到蓬鬆的毛髮慵懶的鋪著。
薑附離有些沉默,他正打著字“畫得很好”。
還冇發出去,下一秒,白蘞的訊息又發過來。
很好,是他之前畫的貓。
對比很鮮明。
薑附離看著打出來的字,又一個個刪掉——
他再次點開那隻慵懶趴著的黑貓。
然後就將手機放在桌子上,偶爾會看一眼。
“好好看的水墨畫!”身邊,將實驗報告遞給薑附離的賀文一眼就看到,被薑附離擺在桌子未關閉的手機。
有些驚歎。
薑附離冷白的指尖接過實驗報告,瞥他一眼,語氣淡淡:“這是用黑筆畫的。”
“是嗎?”賀文仔細一看,發現確實不是水墨畫。
更加驚歎。
於是,一下午,來找薑附離的組員都知道,薑公子收到了一幅用黑筆畫的水墨畫。
非常好看。
白蘞隨手一畫,唬住了實驗室的一群理工生。
**
晚上放學,白蘞冇去圖書館,直接去看薑鶴。
對方一下午給她發了十幾個逗號。
白蘞到的時候,薑鶴正拿著平板,給一個人發訊息——
鶴鶴,你告訴老師,這畫到底是誰添的幾筆?
薑鶴:,
——總不能是薑少吧,也不能是明先生……
薑鶴:,
對方又劈裡啪啦發來一堆文字猜測,薑鶴聽到有人敲門,連忙扔掉平板,從地上爬起來去開門。
白蘞蹲在門口,慢條斯理地從兜裡摸出一張紙遞給薑鶴。
薑鶴打開來看一眼,發現是一隻趴在地上的貓。
他驚訝的眨眼。
“好好學習。”白蘞起身。
薑附離這幾天冇怎麼管實驗室的事,晚上要到十二點纔會回來。
白蘞想起來薑附離說的app,點開本月題庫,上次的化學題彈出來。
她看了眼,隨手截圖發過去。
薑鶴一直在她身邊玩魔方。
白蘞在這做完一套卷子,然後同薑鶴說好明天還會來看他,就下了樓。
樓下。
陳局跟明東珩在說話。
“王又鋒確實是腿受傷引發了舊疾,”陳局收到的是在黑市打聽到的訊息,然後又嚮明東珩吐槽:“他今天不修門了,去補地板磚。”
一次陳局尚且能相信。
畢竟陳北璿真的扶過老奶奶。
可一而再、再而三,陳局覺得這王又鋒不安好心。
兩人正說著,白蘞從樓上下來,陳局站得比明東珩還快:“白小姐?您要回去了?我正好有事也要去黑水街,我載您一道回去?”
剛站起來的明東珩,他緩緩盯著陳局。
他目光十分的冷酷。
白蘞知道陳局經常去黑水街,她淡淡撩起眼睛,朝陳局禮貌頷首:“謝謝。”
陳局喜出望外,連死死盯著他看的明東珩也不在乎了:“白小姐,我的車就在外麵!”
“明先生,”陳局拿上鑰匙,“那我就先帶白小姐走了。”
兩人離開。
明東珩站在大鐵門外,看著陳局的車開走,白蘞寧願自己坐公交也不讓他接,明東珩想了半個小時,也冇想到明白——
憑什麼啊?
**
青水街。
白蘞讓陳局在青水街口停了車。
她一下車,就看到扶著牆,眯著眼睛掏出手機似乎要打電話的老人。
認出來這是上次在路邊摔跤的老人,白蘞將書包背好,收起手機,將人扶住:“您家住哪兒?”
天色有些暗了。
老人眯眼,渾濁的目光看著麵前的女孩,對方臉龐冷白,眉眼清豔,規規整整地穿著一中的校服,乾淨又整潔。
“小姑娘,”她認出來白蘞,瞬間笑了:“是你啊。”
“住附近嗎?”白蘞輕鬆地扶著她,微微偏了頭:“我送您回去。”
“人老了,腿腳就有些小毛病,”老人有些遲疑,“會不會麻煩你?我正打電話讓我孫子來接我。”
“冇事。”
得知老奶奶就在附近的巷子,白蘞扶著人慢慢往前走。
陳局慢慢將車開往黑水街,從後視鏡看到白蘞扶著一個老人,不由感歎,白小姐真是個好學生啊。
隻是……
陳局看著後視鏡,那老人是不是有一點點眼熟?
還冇等他想起什麼,後視鏡內,兩人拐了個彎,看不見人影了。
不到十分鐘的路,白蘞得知這位老人是王奶奶,祖祖輩輩都住在青水街。
“阿蘞,看,”王奶奶穿著寬大的迷彩服,整個人更加瘦弱了,她指著前麵的小院子,笑著道:“那就是我家,走,你進去喝杯水。”
她拍了拍白蘞的手背。
兩人剛到大門口,院子裡的人就聽到了聲音,他三四十的年紀,臉上有微微冒出的胡茬,光著膀子,露出胸前與肩膀上青色的白虎紋身。
一手拎著鐵鍬,嘴裡咬著根菸,將半掩的門打開:“乾媽,我就說讓我去拿……”
話還冇說完,看到扶著王奶奶的女生,話說到一半,就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