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逸終於來到了江南。
十二月的江南,並不如京城那般冷。
年關將至,家家戶戶都開始準備過年。
門外掛著臘肉、窗上貼著年畫、大街小巷都溢滿了年糕的香氣,一聞,就讓人覺得胃口大開。
家家戶戶熱熱鬨鬨,洋溢著喜悅。
兩人雇了一艘船,讓船伕載著他們從城中的水道中過。
“聽你們的口音,京城來的吧。”
趙逸呷了口桌上的清酒,桃子味的。
“這大過年的不在京城那種熱鬨的地方過,怎地來蘇州了?”
趙逸頓了頓,笑道:“夫人的孃家在此。”
“原來是陪媳婦回門啊,好啊好啊,京城的官老爺像你這麼給孃家麵子的可不多了!”
船伕爽朗地笑著,棚內的趙逸卻是黯了黯眸子。
他無聲地輕撫手邊的盒子,眼中滿是落寞。
他現在已經知道什麼是一個丈夫的本分。
可已經太遲了。
“官爺,到了,您下車往巷子裡走就是了,隻是宋將軍已經殉城,兩女也早已出嫁,這宋家已經很久冇人來過了。”
“將軍和夫人都葬在巷子後麵的青山上,供奉的人多,香火倒是不少,可醒目了,您一去啊,準當能一眼找到。”
下了船,眼前是一條烏巷。
若不是船伕指出,誰都想不到,堂堂宋將軍的府邸,竟然是在這麼一方不起眼的小巷中。
踩著青石板,趙逸來到了將軍府前。
自從從這裡將宋汐迎娶回京,他已經八年未曾回到這裡了。
大門已經破舊,但是門匾還是乾淨的。
想來宋將軍受人尊敬,就算家中無人,門匾也時時有人來擦拭,這不奇怪。
巷中家家戶戶都十分熱鬨,唯有這方院子一片寂靜。
大門上落著鎖,鎖已經生鏽。
趙逸站在門前,垂下眸子說:“宋汐,我們回家了。”
宋汐的牌位安靜地躺在盒子中。
他沿街問路,順著指引找到了陵地。
船伕冇有騙他。
林立的碑位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兩方被貢品與香爐堆滿的石碑。
走上前,趙逸對著石碑重重跪下,拿著香在前方拜了三拜,插入香爐中,然後狠狠地磕了三個響頭。
末了他直起身,望著眼前的碑位,紅了眼眶。
“爹,娘,小婿無能,辜負了宋汐的一片真心。”
“小婿自認為愧對宋汐,已是決定為宋汐終身守靈,不會再娶。”
“小婿心知您二老對我有怨,待到小婿下地那一日,您二老如何責罰,小婿都不會有絲毫怨言。”
“但如今宋汐心願未了,小婿還想帶著她,再去往更遠的地方看一看。”
“等這一切結束,小婿就下去領罰,絕不反悔。”
說著,又是俯下身,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冷月站在一旁,看著王爺這副模樣,也是不忍再看。
若說懲罰,王爺為他的薄情所承受的,也夠了……
江南十二月的風穿過水鄉,在耳邊像是溫柔的呢喃。
趙逸抬起頭,額上已是一片血紅。
隻有他知道,他所受的這些,還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