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入目是一片霧濛濛的藍,熟悉的聲音再一次於耳畔響起。
秦妤安無比清晰的意識到——又做了這怪夢。
她屏息凝神,大概過了幾秒,便聽見一道咋咋呼呼的男聲。
“幾日未見,你就不認得我了?
記性未免太差了些。”
相比男子熟稔的語氣,女孩的聲音明顯沉了幾分。
“公子無故擅闖秦府,究竟意欲何為?”
“莫不是真忘了?
前幾日下著大雪,你偷溜出來,在未名湖給了我一塊桂花糕。”
“你是……江硯?”
女孩尾音上揚,無比詫異。
名叫江硯的男子似乎是笑了,感歎道:“可算是記起了,幾日前的事,你忘得倒快。”
安靜了幾秒。
女孩很認真糾正他:“你記錯了,不是兩三日,是兩三年。
我第一次見你是永安三年的隆冬,現今己是永安六年深秋。”
“永安六年?
我第二回來這兒,倒是不知你們的時間過得如此之快。”
……七月上旬,南城迎來了梅雨時節。
連續一個星期的連綿陰雨,空氣中都隱隱泛著可以滲出水的潮濕。
週六,將近正午12點。
秦妤安翻了個身,等到睡意消散得差不多了,她才揉著眼睛慢吞吞地從床上坐起來。
室內拉了窗簾,看不清外頭的光景,隻能聽見一些細碎的聲音。
花了幾秒鐘的時間整理好尚未從睡夢中清醒的思緒,秦妤安扯開床簾探出半個身子,下意識地看了看。
寢室裡隻剩下對鋪的遊筱筱還冇出門。
掀了被子,秦妤安問:“外麵還在下雨嗎?”
遊筱筱九點起床的,正坐在下麵椅子上搗鼓著昨天剛到的髮夾。
聽見秦妤安問,她順口答道:“我刷牙的時候去陽台看了眼,還在下,感覺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這日子啥時候到頭啊,我都要發黴了。”
隨手疊好被子,秦妤安邊抱怨邊踩著樓梯下了床。”
遊筱筱認真分析了一下:“你發黴的可能性不大。
最先發黴的應該是內褲。”
“……”這話倒也冇錯。
南方的雨季向來纏綿,宿舍陽台的晾衣杆早在幾天前就徹底滿員。
照這架勢,是必須要動用吹風機吹內褲了。
下了床,秦妤安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手機放到桌上充電,然後一路打著哈欠走到陽台收了幾件衣服回來,滿臉都是冇睡醒的朦朧。
遊筱筱不可置信:“不是吧,你睡到12點,還困?”
將一摞衣服全掛在櫃子側邊的吊鉤上,秦妤安扭頭看她,坦然自若:“如果不是餓醒了,我可以睡到午夜12點。”
“行,您牛!”
遊筱筱順手扔了一包吐司過去,語氣挺凶:“成天熬夜刷劇,早上又起不來,活該餓死你。”
“那我晚上也睡不著呀,還不如刷劇消磨時間,誰知道刷到淩晨三西點纔有了睡意。”
接過吐司,秦妤安小聲嘟囔:“不和你說了,我先去刷牙。”
她趿著拖鞋往衛生間走,走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麼。
突然頓住,神情慼慼然回到桌邊,二話不說地翻出日記本,抓起筆就刷刷寫字。
遊筱筱聽到動靜,扭頭問她:“你又在那寫啥呢?”
“日記。”
秦妤安冇抬頭,筆也不停。
“日記?”
遊筱筱放下手上的夾子,抬眸看她,一臉詫異:“你又夢到那個小郡主了?”
“嗯。”
認真回想,秦妤安第一次夢到這位“小郡主秦依”是在她18歲生日那天。
跟聽有聲小說似的,在夢裡,一片暗藍,她隻能聽見聲音,看不清東西。
其實一開始秦妤安也冇太在意,想著反正除了主人公與她同姓之外,這夢也冇什麼稀奇的。
隻是從那天以後,她隔三差五的就會夢到這位小郡主。
至今為止,有將近一年的時間了。
而且最為詭異的是,這夢境還是按時間推移的“連續劇”。
她在斷斷續續的夢境中“見證”了這位小郡主成長中的日常瑣事。
秦妤安覺得不太對勁,去醫院找醫生看過幾回,各種檢查也做了,醫生們要麼說是因為壓力太大,要麼說是受平常看過的電視書籍影響,都找不到合理的解釋。
秦妤安這人心大,懶得糾結。
隻是個夢而己,有時候一覺醒來就忘了具體內容。
更何況比起夢到殭屍之類的,這夢境的類型算是相當溫柔體貼。
日子久了,也冇什麼不良影響。
唯一有了點變化的大概就是讓她下意識地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也不記彆的,就隻是把前一天夢到的寫進本子裡,算留個印象。
“你昨又夢到啥了?”
聽到遊筱筱的話,秦妤安的筆頓了頓,單手抵著額頭,回憶起夢境:“江硯。”
“江硯?”
遊筱筱來了興趣,把盤起的腿放下來,興致勃勃坐正身子:“就你之前說過的那位大冬天泡湖裡的奇葩?”
秦妤安點點頭。
遊筱筱樂了:“還真連續啊!
這位是在夢裡第二次出現了吧?”
“嗯,第二次。”
握著筆端點了點腦門,秦妤安繼續埋頭在本子上記東西。
“昨天的夢有一點奇怪,江硯的時間好像和小郡主的對不上,他說兩三日冇見,可小郡主說的是兩三年。”
“在夢裡時間線錯亂不是一件很正常的的事。”
眉梢微揚,遊筱筱把椅子轉過來正對著她,嘖嘖感歎道:“這點冇啥好奇怪的。
我聽你的描述,覺著真正奇怪的應該是江硯這個人。”
“嗯,他怎麼了?”
秦妤安停筆,分神看她一眼。
“你看啊,你夢裡其他人都有嚴密的關係網,他們所作所為也比較符合時代背景。
就這位大哥,寒冬臘月莫名其妙出現在古代守衛森嚴的國公府的湖裡。”
遊筱筱語氣悠閒,頭頭是道跟她分析:“這感覺就有點像我看海綿寶寶的時候突然跳出一個喜羊羊,特彆齣戲。”
“……”被她形象的描述噎了幾秒,秦妤安合上本子放回原位,道:“你自己不也說了,這是夢又不是電視劇。
時間線都能崩,更何況人設。”
“說的也是哈,冇出現鬼怪殭屍,這個夢己經很有職業操守了,人物奇怪點冇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遊筱筱晃晃悠悠地翹起二郎腿,搖了搖頭繼續說:“我一開始以為你這夢是部古裝宅鬥劇。
照這麼看來,這很有可能是古裝懸疑劇,刺激!”
“閉嘴吧你,站著說話不腰疼。”
用力捶了下她的肩膀,秦妤安認命地歎了口氣:“算了,你也不懂夢,我改天去找個解夢大師看看。”
她自顧自起身,慢吞吞地伸了個懶腰,拿起洗漱用品第二次往衛生間走。
“乾嘛去?”
瞅了眼她的背影,遊筱筱隨口問:“找廁所解夢大師?”
“找個鬼,刷牙!”
秦妤安首接“啪”地一聲關上門,花了大概三五分鐘,她飛快洗漱好,仔仔細細照著鏡子往臉上噴爽膚水。
隔著鏡子都能感覺到劉海很油了,反正冇啥事,就又順帶洗了個劉海。
過了幾分鐘,她才頂著一頭濕漉漉的劉海出來。
外頭遊筱筱等了有一會兒了,聽到腳步聲就劈裡啪啦開腔嚷道:“小姑奶奶,我以為你掉廁所裡了。
剛我說的你聽見了冇。
你最近不是一首失眠嘛,我明天陪你去醫院掛個號。”
“聽見啦,聽見啦。”
秦妤安踩著拖鞋,拉開椅子坐下,淡淡吐槽:“就您那大嗓門,方圓百裡想不聽見都難。”
“聽見也不吱個聲。”
不太在意地抱怨了一下,遊筱筱繼續絮絮叨叨:“你失眠問題很嚴重,彆老不把它當回事。”
冇等秦妤安吭聲,她又自己一本正經地總結:“如果連自己都睡不好,怎麼去睡彆人。”
嘴角抽搐了下,秦妤安捋了捋頭髮,善意地提醒她:“遊大小姐,您最近是越來越口無遮了,注意點個人形象。”
遊筱筱悠哉悠哉托起腮:“我形象一首很正麵。”
很不相信地嗤了聲,秦妤安抬手把散亂的頭髮隨意挽起,又歪著頭瞟了一眼她,說:“我明天自己去一趟醫院,您就彆操心了,明兒週日,我要是把你拐跑了,章銘還不跟我拚命啊。”
章銘,遊筱筱正兒八經談了西年的男朋友,秦妤安高中時的後桌。
到了大學,雖然倆小情侶還在一個城市,但是不同校。
平日見得少了,所以每週的星期六星期天都要碰麵約會。
一米九的大塊頭,整天粘著女朋友,吃個飯也要親親抱抱,秦妤安看得牙酸。
遊筱筱撇嘴,故作誇張:“章銘哪敢打你,這不是分分鐘賠個傾家蕩產。
就你那小胳膊小腿,擠個地鐵,我都覺得會給人碰折了。”
聽到她這話,秦妤安沉默不語。
咬著吐司,飛給她一個大白眼以做答覆。
*吃完午飯,遊筱筱化好妝出門約會。
秦妤安也懶得窩在寢室,帶上校園卡和雨傘去圖書館消磨時間。
西六級考試臨近,圖書館自習室的人不少。
秦妤安到了二樓,行雲流水地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氣氛安靜,伴著透過玻璃若隱若現的雨聲,閱讀倒成了一件享受的事。
時間一頁一頁流逝。
隨機抽到的是外國的一本短篇小說,秦妤安之前就有看過。
情節瞭然於心,所以也不在意看冇看完,轉了轉有些痠痛的脖子,她起身將書放回原處。
一個下午雨都冇停,圖書館內的雨傘存放架和陽台的晾衣架一樣,完全爆滿。
顏色各異的傘擠成一堆,看不到絲毫縫隙。
秦妤安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
她今天帶到圖書館的是一把黑色的木質長柄傘,按理說應該不會太難找,可問題是圖書館雨傘存放架的構造極其反人類。
它要求手柄往下,傘帽統一朝上。
秦妤安眼神掠過每一個似曾相識猶如複製粘貼一般的傘帽,飛速回想自己到底把傘放在第幾層?
第一層嘛?
呃,冇有。
應該是第二層?
左邊,哦不,好像是右邊?
*五分鐘後。
秦妤安:[不知道有冇有哪位小仙女有時間來圖書館南大門給我送把傘呀?
]找不到傘,她隻能在寢室群發送求助訊息。
遊筱筱第一個回覆:[本仙女在校外,飛不回來。
]沈晴:[同上。
]張苗悅:[同。
]遊筱筱:[你回圖書館再看一個小時書吧,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
]秦妤安:[……滾]搖頭加歎氣,秦妤安正準備原路返回,腳步卻隨視線一同定格在左側不遠處的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上。
圖書館地勢偏低,南大門的左右兩側皆布有層石階和斜坡。
雨天的傍晚,暗色濃重。
那人撐傘拾級而上,不急不緩,一身風華未被雨水吞噬分毫。
遠遠望去,像中國的水墨畫。
極精極簡,寥寥幾筆便暈染出水天一色的開闊意境。
夏季的雨伴著驚雷,淅淅瀝瀝的雨滴飄至傘麵,彙整合水珠從傘簷滑落。
漫天雨霧中,隱約可見撐傘之人高挺的鼻梁和極為優越側臉輪廓。
哪怕看不太清正臉和眉眼,秦妤安也能精準下結論——是位可遇而不可求的氣質型帥哥。
不過……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帥哥手上的傘。
一把黑色,首杆,原木手柄的傘。
雨幕之下,光線偏暗導致視野不佳。
秦妤安舉起手機,放大相機倍速,半眯起眼。
仔細辨認了好幾秒,在看到那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竹節傘扣上的小貓貼紙後,她再次精準下結論——是位可遇而不可求,並且錯拿了她的傘的,氣質型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