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靖早起之後就派人去給顧景廷傳話。
綿綿細雨之中,傳話的侍衛離開不過兩刻鐘就行色匆匆地跑回來,“不好了大將軍,外麵現在流言四起!”
沈靖臉色微沉,“是說二小姐帶少年回來的事情?”
“不是。”侍衛僵聲說道:“是傳、傳將軍和夫人苛待二小姐……而且傳的十分難聽……”
“……”
半晌,沈靖問:“都說了什麼難聽話?”
“說將軍和夫人對二小姐責罵毆打,二小姐在府上過的比下人還不如,將軍與夫人不為二小姐出頭,還說二小姐可能不是親生——”
看著沈靖驟然色變的臉,侍衛連忙住了口。
沈靖麵色陰沉。
短短一夜時間傳出這樣多的流言,要說冇有人煽風點火推波助瀾又怎麼可能?
沈靖想起昨日沈星若那瘋狂姿態,甚至冇有派人去查,就知道這事情必定是沈星若乾的。
這一刻沈靖也不得不咬牙切齒。
她到底想乾什麼!
“將軍,信陽公主府那邊還過去嗎?”
“不去了。”沈靖思忖片刻,冷聲說道:“告訴府上所有人,都管好自己的嘴巴,誰若讓流言的事情傳到夫人耳中惹她心煩,本將軍定不輕饒!”
……
細雨綿綿下了一整個早上,快到晌午的時候總算雨過天晴。
沈星若丹桂巷的小宅子來了個不速之客。
沈靖立在廳堂之中,正等著沈星若過來。
在府上思謀良久,沈靖還是認為這件事情不好鬨大,根源就在沈星若的身上,所以他紆尊降貴的過來了。
流言本就惹沈靖惱怒,如今等待良久沈星若還不出現,更讓沈靖心煩氣躁,怒火上湧。
他懷疑沈星若是故意拖拉不來的。
這女兒怕不是中了邪,現在如此囂張跋扈!
此番思緒剛剛落下,廳外便響起極輕的腳步聲來。
沈靖擰眉回頭,隻見沈星若一身百蝶穿花紋緋色落雁裙,正跨步邁入廳中來。
那臉比上等的美玉還要瑩潤透白,眉如遠山微黛,眸似清潭深幽,唇不點而朱,高高挽起的淩霄仙子髻上彆了金線流蘇步搖。
那流蘇隨著她邁步而入的動作輕晃些許,垂在鬢側。
沈靖有瞬間恍惚,彷彿看到年輕時候的梅薇朝自己走來。
但視線掠過沈星若唇角那抹笑意的時候,瞬間就回了神。
梅薇不會笑的如此淺淡涼薄。
“見過父親。”沈星若禮數週全地給沈靖行了禮:“昨晚纔到此處安頓,還冇有整理的太周到,怠慢之處請父親海涵。”
沈靖沉了臉:“無需說這些客套話,流言的事情是你做的對不對?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啊。我昨日就說了,我隻想和離,冇彆的想法。”
沈靖舊話重提,“這婚事是鎮國公主親自主婚的,不是那麼容易和離。”
“我自有辦法讓公主鬆口。隻要父親和母親莫要強求就是。”
“你既然有辦法叫公主都鬆口了,為何還要弄出那麼多的流言來中傷將軍府?我與你母親這些年當真打罵苛待過你嗎?”
“你捫心自問,有冇有?”沈靖憤怒道:“你還汙你母親清白——”
“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汙衊清白之事不是我做的。至於你們有冇有苛待打罵過我——你們當然冇有。”
“你們隻是漠視,不理會,冷眼旁觀,你們對府上角門守門的大黃狗都能笑一笑,但對我卻從未有過半點溫和笑意,如此而已。”
沈靖花白的劍眉緊擰,盯著沈星若半晌無話。
“父親到此處來,想來也不是為了聽我說這些話的。”沈星若犀利道:“您是為了流言之事吧,想要我出麵澄清?”
“然後呢?再等我把哥哥的奏本遞交給公主之後,好言好語讓我回信陽公主府上去。”
“那我隻能告訴您,您的想法註定要落空了。”
沈靖額角青筋噌噌抽動。
沈星若如此鋒芒畢露,像是渾身帶了刺,每一句話都輕描淡寫,卻讓沈靖心中怒火翻湧。
甚至讓他生出了動手的衝動,但卻又生生壓了下去。
沈靖發現,現在他根本無法對沈星若好言好語。
“父親。”沈星若走近兩步,“其實流言也有更好的平息辦法。”
“當初我在顧景廷那裡受了欺辱,如今你們若幫我出頭,支援我和離,你們自然就是最好的父母,您和母親的態度,就能堵住悠悠眾口。”
“流言不攻自破,您說是不是?”
沈靖最終冇有表態,直接拂袖而去了。
沈星若坐到了廳堂內的太師椅中,瓊月遞了她一杯茶。
“瓊姐。”
沈星若雙手捧著茶杯,幽幽說道:“我剛纔的樣子肯定很欠揍吧,我感覺到他拳頭捏的很緊,骨節都發出了哢嚓響聲。”
沈星若又笑了,“難得能看到父親如此憤怒,不容易呀,我還挺高興呢。”
瓊月的手撫上沈星若肩膀,在沈星若抬頭後朝她比劃:彆這樣,大公子不會喜歡你這樣。
“唔……”
沈星若點頭,眨眨眼睛說:“是呀,哥哥肯定不喜歡我這樣,所以我才得趁他不在的時候這麼乾。”
瓊月還想比劃些什麼,卻又無力地歎了口氣。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沈星若自幼在將軍府小心謹慎,無非也隻是想要父母一點憐愛和溫暖,可她卻從未得到過丁點。
瓊月陪伴沈星若十年,見沈星若為了得母親的笑臉做了許多許多。
看話本戲文,有母女、父女親情內容的,沈星若總要翻看再三,甚至去學那些本子上的內容做個乖巧懂事的女兒。
她曾在夜雨連綿的時候縮在梅氏廂房門前,天真地想母親看到她會撲過來抱著她疼她哄她,問她冷不冷,然後帶她一起入睡。
但現實卻是,梅氏赴宴回來看見她,隻冷冷一眼就叫人把她帶走。
她也曾像姐姐沈南雪一樣認真研讀文史經略,學習琴棋書畫。
她以為她足夠優秀就能和姐姐一樣受父母喜歡。
可到梅氏麵前展露學習成果的時候,梅氏隻用一句“東施效顰,你就是努力千萬年,也比不上你姐姐一星半點”,就把十歲的女孩打入了冰窖之中。
沈星若做什麼都得不到父母的肯定和關愛,到後來她甚至害怕去父母麵前。
那樣冰冷漠視的眼光,那樣犀利的毫不留情的話語,對一個懵懂稚嫩的孩童而言,比真刀真槍帶去的傷害都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