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天下修道者億萬,成其仙者為一。
一仙之成,天下氣運之彙聚於此,故,仙者,氣運者也。
天道有道常無道,人心有性常無心,故此,氣運者,圈養之豬玀也。
景盛三十六年,春。
天色多雲,時晴時暗,亦有大風。
上京為都城,天下最為繁盛之地,無所皆有,有之更為精妙。
其城東北,地處宮牆之外,有一樓,名為聽雨,乃六朝古樓,其上之貴胄,如螻蟻也。
來往此處者,皆須遠遠下馬,輕聲慢步,不敢有絲毫喧鬨嘈雜之音。
聽雨,樓高九層,遠遠高於乾天殿,蓋因其特殊,故此不曾拆除。
八層之上,一雅客坐落於窗,頭向窗外,不知思索著什麼。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之後,於一處琴台上緩緩落座,十指微動,調試琴絃後,一聲清脆頓時響徹西方,窗外的大風便在這一刻,出奇的停了下來。
風狂卷舒葉,落於層高樓。
那雅客緩緩伸出手掌,落葉便輕飄飄的留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那手掌白如羊脂,十指纖細,尤為的好看。
那琴姬伊憐兒此刻卻抬頭一看,頓時便呆住了。
“那人若為女子,乃是天下女子之哀也。”
琴音通心,心亂則音煩,即便再細微,那雅客也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
他愣愣的望著手中的落葉,而後揮了揮手,便是連頭都不曾轉過去一下。
琴聲戛然而止,伊憐兒神色慌張的朝著雅客跪了下去,一個勁的磕著頭,但是並不敢開口說半個求饒的話來。
那人身後的仆從此刻躬下身子,而後俯首在男子身前,等候差遣。
“京中琴姬八百,獨伊憐占魁首十二載,如今看來,不過爾爾,下去吧。”
“奴...遵命。”
伊憐兒顫抖著身子,卻不曾起身,就這麼跪著朝著門外退去。
“囚八,換個說書的來。”
囚八朝著房外招招手,而後跑來一小廝,那小廝跪下磕了三個頭後,便聽囚八道:“去喚一說書的來,說得好,有賞。”
小廝又磕了一下,便匆匆的輕聲退了出去。
不過半盞茶時間,一老頭便這麼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出奇的是,他身後,帶著剛剛退去的伊憐兒!
囚八見此當即喝罵道:“當真主子的話是不管用了!”
伊憐兒當下便又跪了下去,那老頭卻朝著那雅客拱了拱手,而後道:“貴客臨門,小女不知深淺,窺伺貴人仙顏,擾了貴人,老小兒帶小女前來謝罪。”
囚八還待說什麼,那雅客一擺手,而後看著窗外道:“聽聞伊憐兒從小被樓主養大,十指芳動間,能令生者曾壽,亡者長安,乃上京一絕,想來是我福源淺薄,聽不得仙音妙曲了。”
那老頭拱手說道:“貴人,吳道子不參與這些事情,聽雨樓也不參與這些事情,您是知道的。”
雅客笑了笑,而後吹了一口掌心中的葉子,窗外一時間便狂風大作,隻聽他說道:“這葉子,憑的冇什麼實力,若是掛在枝葉上,且還有保障,若是落了下來,那誰都能踩兩腳,便如同剛去的那片,你看,我一吹,它就冇了。
吳老頭,吳樓主,你說是不是這麼個理?”
吳道子聽了,頓時一笑,而後道:“一葉雖寡,萬人踐踏入土成泥,待到來年春夏,且難知今日成泥之葉是否仍生於樹上?
貴人,您想聽些什麼?”
那雅客突然間有些索然無味的說道:“隨便講講吧。
伊憐兒,且過來斟茶。”
“是。”
伊憐兒蓮步輕移,行至男子身旁,也不敢再去看他,眼中隻剩下那茶壺茶盞,以及,那一雙手。
吳道子自行倒了一碗茶水,而後從腰間取下玉扇,“唰”的一聲張開之後,便道:“景盛二十三年,隱縣東八十裡......”雅客出聲打斷道:“聽過了,換一個。”
吳道子頓了頓,接著說道:“景陽元年,淩帝即位,天下景從......”“換一個。”
“榮昌元年,亂武帝於京郊八裡處遇一孩童,那孩童一手持鞭,一手執韁,以放牛為生。
亂武帝見此,心中逗鬨之意而起,便問道:‘小童,為何不去學堂?
放牛能有什麼出息!
’那孩童揮了揮手中的鞭子,而後朝著亂武帝說道:‘學堂之學,無用矣。
一不能飽腹中饑餓,二不能安家中貧苦,學他作甚?
不如我放牛來的安生,一天二錢哩!
’亂武帝一聽,便下了馬之後同孩童交談了起來。”
吳道子喝了一口茶,看那貴人依舊看著窗外,嘴角微微翹了一下,繼續道:亂武帝問道:“學堂有所成,可科考於朝廷,當大官,那還不比放牛美?”
孩童震驚的看著亂武帝,道:“不,不要,我不要當官,我爹孃會打死我的。”
說著,便哭了起來。
亂武帝不解,他身旁的隨從們卻都一個個的變了臉色,當即便勸亂武帝回宮。
亂武帝豈能不解心中疑惑?
當下隻聽得那孩童說道:“官者,管也。
如今朝廷豺狼遍地......國亂歲凶,我聽興南王素有......”“彆說了!”
那雅客忽的暴喝,而後轉過頭來,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盯著吳道子看了半晌之後,便起身拂袖而去。
吳道子笑眯眯的朝著男子拱手:“貴客您慢走,慢走,不送!”
囚八臉色一怒,而後一手揮出,整個樓層之間,便吹起了陣陣的狂風。
狂風掠過,一些厚實的木樁桌椅上便出現了一道道極為細小的劃痕。
吳道子用玉扇朝著囚八扇了過去,兩股風勁在二人中間相撞,而後樓層之內的物件一時間陡然都漂浮了起來,左搖右擺兩下之後,“嘭”的一聲,便統統被擠成了齏粉,一時間小小的閣樓之內頓時木塵飛舞,原地肆虐了起來。
吳道子笑道:“早聽聞八爺一手“無風起浪”修的出神入化,首入天人之境,如今看來,雖不到天人,但也是半步天人了。”
囚八森然一笑,道:“比不得樓主的“無相心法”,如今看來,樓主是鐵了心要和咱家作對了!”
吳道子:“你我皆半步天人,難分高下,就此收了吧,改日再領教八爺的高招。”
說完之後,便玉扇一合,風止而木屑淨。
囚八看了看空蕩蕩的閣樓,冷哼一聲,便離開了此處。
吳道子看著不遠處蹲下的伊憐兒,喃喃道:“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