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三年五月初二深夜,厚重的紫禁城巍峨屹立,卻彷彿在風雨之中飄搖,蓋因此時正逢三藩反叛,紫禁城中人人自危,亂成了一鍋粥。
在中軸線上的坤寧宮正是宮中暴亂的中心。
“皇後孃娘使勁啊……”“快去打盆熱水,快去啊……”嬤嬤和宮女忙中有序的伺候著產房中的主子,皇後赫舍裡氏。
“皇上駕到。”
太監尖利的聲音響起。
康熙下了禦輦,龍行虎步來到產房外,正碰上皇後的乳嬤嬤蔣氏從產房中迎出來。
“皇後如何?”
才及弱冠的康熙焦急的問。
“生產婆子說皇後孃娘受了驚嚇胎位不正。”
皇上親自垂詢,蔣嬤嬤不敢隱瞞。
康熙憤怒的吩咐梁九功“將謀害皇後者淩遲處死,其九族之人流放。”
三藩勢大,又都是皇親國戚,早己在京城埋下了盤根錯節的關係和人手。
宮中的幾個細作,有一個竟是赫舍裡氏的家奴,後來跟著皇後進了宮,做了坤寧宮的二等宮女,平日也頗得皇後信任。
這個宮女帶著宮中的所有想在禦花園推倒皇後,好叫皇後肚子裡的嫡子冇了。
這一下子可真是猝不及防,即使旁邊有忠仆保著,皇後赫舍裡氏還是因為驚嚇動了胎氣,被送回坤寧宮後當即就進了產房。
此時國母生產,即使正值夜半,所有的妃嬪得到訊息後也應該穿戴整齊向著坤寧宮去了。
坤寧宮產房外,除了急匆匆趕來的康熙,最先到的是滿頭銀髮的孝莊太皇太後。
她老人家曆經三朝,德高望重,又是教導康熙長大之人,康熙自是十分的尊敬。
“玄燁,女子生產不易,你且安穩地坐在東配殿等等,皇後吉人自有天相,必不會出事。”
康熙聽勸的坐在了東配殿,然而他的目光始終焦灼在產房的方向。
就連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太皇太後,即使麵上安詳,手上的佛珠卻在不停的轉動,顯然內心並不十分的平靜。
眾妃見到這樣緊張的氣氛,都隻是默默地行禮後站在一旁,不敢驚擾。
眾人恰恰站定,坤寧宮宮門前傳來一陣喧嘩。
“昭妃娘娘到!”
隻見一個身著藕荷色旗裝的女子緩步走了進來,腰肢嫋嫋,款款向著康熙和太皇太後行禮。
站在庶妃最前方的馬佳氏觀察昭妃行禮的動作,隻覺得行雲流水,美觀大方,她不由得感歎,從三年前昭妃進宮起,每每看到她行禮總讓人清晰感受到滿族貴族的底蘊。
這位昭妃身份尊貴,出自滿族大姓鈕祜祿氏,祖上是清初開國五大臣之一,父親是順治帝欽點的輔政大臣鈕祜祿·遏必隆,可以說是盛京城中赫赫有名的貴女。
三年前,太皇太後頒下懿旨,鈕祜祿氏長女一入宮即得妃位,位份隻在皇後之下,成為紫禁城裡唯二的妃嬪。
隻是,鈕鈷祿氏天姿國色,卻不得寵。
康熙顯而易見的完全忽視麵前儀態萬千的佳人,還是太皇太後讓昭妃免禮,吩咐身邊奴才加個凳子。
坤寧宮本就不大的東配殿裡現下擠滿了人,連個落腳之處也無,也隻有妃位的娘娘還能得個圓凳了。
等女子坐下後,閒著的眾位庶妃眼睛都忍不住往昭妃麵上瞟。
藕荷色委實是個很挑膚色的顏色,皮膚但凡有點黃氣的人穿在身上都是十足的顯黑,是以宮中女子少穿這個色。
不過在昭妃身上,素淡的藕荷色倒是更顯得美人弱柳扶風,膚如凝脂。
不過馬佳氏私以為,昭妃天生的五官豔得鋒銳,美得精緻,完全可以持靚行凶,還是更適合張揚的顏色,卻從未見她穿過。
己經足足等了兩個時辰,皇嗣還未出生,產房中皇後的呻吟卻越發弱了下去,一盆盆血水被接連遞出產房,康熙的臉色也越發難看。
皇後這胎恐怕生產不會順利,這個結論出現在眾妃的心裡。
曾生產過的幾位庶妃則是更膽戰心驚一些,看坤寧宮這等架勢,恐怕皇後是要難產啊。
皇後首到天亮還未生出來,眾妃也一夜未閤眼。
這一夜的等待實在太過煎熬難熬。
妃位好歹有一把坐著不那麼舒坦的凳子,可是如馬佳氏,那拉氏等一眾庶妃,卻實實在在於產房外站了一晚,早己是身酸腿麻。
“皇上,皇後孃娘不好了,您看……是保娘娘還是保皇子。”
蔣嬤嬤麵無血色的從產房中衝出來,雙手上沾滿了大片的鮮血。
原本正在打瞌睡的庶妃們都精神一振。
“保皇子。”
康熙還在躊躇,太皇太後己經做出了選擇。
“皇祖母……”“不要說了皇帝,三藩未定,大清現在更需要的是一個嫡子。”
太皇太後不再稱呼康熙為親近的玄燁,而是換了一個稱呼,警告著年級尚輕的天子,他不隻是皇後的丈夫,首先他是大清的帝王。
太皇太後住了話頭,眼看著康熙臉上痛苦的掙紮,捨棄是每一個帝王必經的一步。
最終康熙艱難卻很清晰的擠出兩個字“保孩子”,蔣嬤嬤臉上的希冀終於被夜裡的冷風吹滅,皇後是她一手奶大的孩子,可是現在她被丈夫捨棄。
眾人焦急卻無聲的等待著最終的結果,在康熙和孝莊太皇太後看不到的地方,美麗的女子露出了冷酷的微笑。
康熙,赫舍裡玉敏,我鈕祜祿流箏回來了。
赫舍裡氏,這一次我必不會讓你如此輕易的死去,你一定堅持住,如此纔不枉我精心準備的大禮。
在拂曉的薄霧中,清晨的第一縷天光鋪在紫禁城的青磚上。
“哇·····哇····哇···”終於,嬰兒的啼哭打破了皇城寧靜的詭異。
儘管嬰兒啼哭聲在太皇太後聽來並不強壯,但坤寧宮中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太後也唸了句佛語“阿彌陀佛,總算生下來了。”
“恭喜皇上,恭喜太皇太後,皇後孃娘誕下了一位小皇子。”
穩婆喜笑顏開地抱著一個紅色的繈褓給康熙和太皇太後看。
太皇太後迫不及待地接過有些瘦弱的嬰孩,不住的誇讚道:“真是個可愛的阿哥,看他生得多好啊······多像皇帝啊·······”流箏坐的近,看得十分清楚,阿哥的小臉都在漫長的產程中憋成了微微的青色,但小手卻揮舞得十分健壯,可見胎中養的好。
看著太皇太後的滿意,流箏露出恰到好處的優雅微笑,領著眾妃向康熙和孝莊行禮,“恭賀皇上,太皇太後·····”豈料眾妃話音還未落地,蓬頭垢麵的蔣嬤嬤慌忙地從產房跑出來,跪在康熙麵前,平日養尊處優的得體管事竟是滿麵淚痕。
忠心的嬤嬤哀痛不己:“皇上······皇後孃娘她大出血,根本止不住血······娘娘······怕是血崩了···”流箏早有預料,這一次都在她算計之內,隻是麵上仍是一副惶恐擔憂的神情。
康熙這時候也顧不了男女大防了,忙宣召太醫院院正梁奇進產房看看皇後的情況。
此時產房裡的赫舍裡玉敏早己經失血過多,人事不省了,身下的血卻還在不停地流出。
梁院正趕緊給皇後開了一副藥性極強的猛藥。
這種猛藥會損耗人的壽命,但是在這種危急時刻,如果再不下猛藥激發皇後的生命力,恐怕·······在溫暖的產房裡,梁奇卻出了一頭的冷汗,如果今天保不住皇後的命,那彆說他頭頂的烏紗帽了,怕是連他自己的人頭都保不住。
梁太醫請出了宮中寶庫珍藏的五百年老人蔘,再配上幾味強行刺激人生命力的草藥,熬成一碗濃濃的湯藥。
然而此時皇後己經昏迷,太醫無法,隻能向康熙請示,一定要用金針刺穴之法喚醒皇後。
康熙允了後,又等了一個時辰,梁太醫終於大汗淋漓的從產房出來,表示終於把皇後從鬼門關拽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