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得好。”
一道清脆響亮的少年音在門外出現。
少年錦衣華服,袍擺是王孫貴族才配享有的金線虎紋,眉目俊朗清秀,在日頭下映照出蓬勃的少年氣。
他的身旁,是一方精緻奢華的轎子,轎上流珠輕紗為簾,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那紅到張揚紅到晃人眼球的身影。
男人修長的手宛如精雕的翡玉般,是冷霜一樣的白,皮膚比傾城的美人兒還要好。
來來往往的侍衛奴婢見到這兩位,都得恭恭敬敬的行個禮,尊喊一聲“北淵王”和“九皇子”。
顧景南神色一變,忙不迭的出門行禮,“末將顧景南,見過北淵王與九皇子,不知二位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末將該死。”
“的確該死。”
風吹動轎輦的流珠簾子,發出了悅耳的聲音。
落入顧景南耳中,卻如來自於幽冥。
燕雲澈隻淺淺的幾個字,就讓顧景南驚出滿額大汗。
這位北淵王,是皇上最小的弟弟,比九皇子燕長臨年長不了幾歲。
燕京盛傳燕雲澈是個紈絝王爺,不知民生艱苦,花重金在上京城耗時九個月建下最為奢侈的望月樓。
望月樓就在鎮國將軍府以東的方向。
顧景南冇見過燕雲澈幾回,隻當是個酒足飯囊的草包,今日一見,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讓他心下暗暗一驚。
“還請北淵王責罰。”
顧景南把頭壓得很低。
燕雲澈恣意懶散的飲了一口酒,氤氳著血霧般諱莫如深的眼眸穿過薄紗珠簾,望向了從屋內徐徐走出的女子。
沈寧至今不過十九歲,卻有種曆經滄海桑田的沉著穩重,早不如當年的意氣風發。
她穿著素如湖水的長衣,紋路裁剪是三年前的樣式。
髮髻也是用簪子隨便一挽,不施粉黛的麵龐依舊清雋秀麗,隨性的乾淨在這極儘奢華的上京城難得一見。
沈寧淡淡的望了過去,輕抿緊了含紅的唇。
整個院子的人都垂眉頷首的大氣兒不敢出一個,生怕北淵王的雷霆之怒殃及更多人。
唯有她,如無量深海般抬眸注視著那頂奢靡又富貴的轎子。
“嘖——”
半晌。
燕雲澈戲謔的輕笑了一聲,玩味的瞥著顧景南,“本王說的是昨日在望月樓冇有眼力見的一條狗,顧將軍這麼緊張做什麼,難道那狗是顧將軍府上的?”
顧景南頓時鬆了口氣,緊繃著的渾身都舒暢了許多。
隻是燕雲澈這話怎麼聽怎麼古怪。
像是在罵他。
九皇子燕長臨急忙打圓場,“顧將軍,是我聽聞加封喜訊,纏著皇叔過來恭喜你的,見府上的人都來了這邊,便拉著皇叔一同過來,不巧撞見了將軍與夫人的紛爭。”
“夫人二字,沈寧擔當不起。”
沈甯越過顧景南接了話茬,略微行禮便道:“鎮國夫人另有其人,沈寧也自有去處,往後的生死富貴皆與鎮國將軍無關。”
“沈寧!”顧景南陡然拔高了嗓音,大喝:“王爺和皇子麵前,不得放肆無禮,還不給二位賠禮道歉。”
沈寧微抬下頜,極儘失望的望著顧景南。
數年時間,終是錯付。
還好。
為時不晚。
這會兒,穿有管府製服的一列人,匆匆來到將軍府。
顧景南見此,心頭有種不好的感覺。
他是上京的官媒是推心置腹的知己好友。
這群人,正是官媒手底下的人。
“諸位官人也是來祝賀景南的嗎?”
顧蓉擺起了當家老夫人的風範,笑臉迎了過去,身上藏青色的衣裳,在陽光下彰顯了端莊華貴。
“顧將軍凱旋是大燕的功臣,我等祝賀將軍前程似錦,平步青雲路。”
為首的頭子說:“我等這次來,還有一件事,鎮國夫人沈寧的休夫血信官媒收到了,大燕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又事關鎮國將軍,不得不慎重處之。經過商榷後一致認為,用休夫來解除婚姻關係也是可以,隻不過鎮國將軍立下赫赫功勞,鎮國夫人要想休夫,得在長街眾人的見證下,接受炭刑。”
炭刑。
要在半燒開的炭上走過五步。
因而,彆名又叫五步流火。
眾人大驚失色。
“就這麼辦。”
沈寧毫不猶豫的點頭。
“阿寧,非要如此?”顧景南問:“你若想要離開顧家,大可以給你休書,大可以和離,你這麼做,有考慮過我嗎?”
“為什麼要考慮你?”
沈寧隻覺得好笑,“顧將軍,我生來就不欠的你,你想休我,你覺得,就算我給你這個機會,你有勇氣休我嗎?”
微風輕掀起她鬢邊的幾縷青絲。
驕陽似火映在她的臉龐,宛如鍍了一層金輝。
她是沈家的女兒。
若她被休,父母兄長,都將顏麵無光。
她已經莽撞了一次,不可再有第二次。
“沈寧,你真自私。”
顧蓉想到應該風光無限的兒子遭受到了被休的奇恥大辱,氣到撲著脂粉的臉都快要扭曲掉。
一改往日的和顏悅色,瞪著沈寧惡狠狠的道:
“你未出閣時在家不孝,吾皇賜你流光玉墜,盼你用破雲槍大放光彩,你卻藏槍三年是為不孝,對大齊派來和親的公主動手是為不仁,開燕朝先例休夫是為不義,像你這樣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女人,景南願意收留你,是你的福氣,你卻毫無分寸。為了報複景南,你連炭刑都敢闖,我當初說的冇錯,你就是個心狠手辣的惡毒女子。”
起初,顧蓉得知沈寧的家世,雙手讚成這門婚事,還走街串巷的去嘚瑟這事兒。
後來見沈寧被逐出沈家,便趁夜深人靜對顧景南說:
景南啊。
娶妻娶賢。
那沈寧連生養的爹孃都不要,一看就不是什麼好女子,而且她手廢了,以後也不會有什麼出息,生活的重擔不都得壓在你的身上嗎?
……
“母親,隨她去吧。”
顧景南冷笑:“炭刑五步流火,連我部下的士兵都聞之色變,她沈寧真當自己是個男人了?”
沈寧不過是見了藍連枝,心生醋味,故意鬨得滿城風雨隻為了讓他側目而已。
真見了五步流火,那不得嚇回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