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休妻,一封休書即可,女子休夫,就得五步流火?哪有這樣的道理?”
燕長臨蹙眉,不悅的看向了官媒派來的侍衛頭子:“去告訴你家大人,這件事,本皇子做主了。”
正兒八經的來講,皇子做不了這個主。
但天潢貴胄高於一切,官媒多少會顧忌九皇子。
在大燕國,隻有家世顯赫的女子,才能得一封和離書。
休夫,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特彆是大燕崇武,女子本就體弱,先天不如男兒體格健魄有優勢。
“九皇子的好意,沈寧心領了。”
沈寧作揖道:“鎮國將軍顧景南是我朝功臣,五步流火之炭刑,沈寧甘願受之。”
若由皇子出麵,左右下來不過還是一封和離書。
大燕百姓一貫有著根深蒂固的觀念。
和離,既是被休。
休夫與被休,一字之差,卻是完全相反的意思。
顧景南風頭正盛,但在上京根基不穩,她走的不是五步流火,是讓在風口浪尖的顧景南遭人詬病。
除此之外。
既然曆朝都冇有休夫的事情,那她就開了這個先例。
自古先例,都會有血有傷疤,往後女子休夫,便不會是奢侈。
“女子肌膚何等重要。”
燕長臨說話時滿是稚嫩的少年氣,“若是遭受炭刑,雙足的皮膚會被毀壞掉的。”
而且,他也不信沈寧能走完五步。
隻要有一步走不完,豈不是功虧一簣了。
“與尊嚴人格相比,女子的肌膚皮囊,生命骨血,都輕如草芥不值一提。”
沈寧風輕雲淡的笑了笑,緩步朝前走去,過了會兒便停下來看還愣在原地的那群官府侍衛,“早去早回,諸位也能早點交差,請吧——”
侍衛們麵麵相覷。
這不知道的,怕是還以為去受刑的是他們呢,這沈寧輕鬆自在的模樣更像是去看熱鬨的旁觀者。
顧景南惱了,冷嗤一聲,憤然的拂袖,“沈寧,這是你自找的,隻要出了這個門,無論你怎麼求我,都不會再有回頭路了,你我夫妻一場,你是我的原配夫人,我也不願看你落得個流離失所額下場。”
他知道沈寧吃了苦。
知道沈寧有多愛他,也感激沈寧過去的奮不顧身。
但他作為大燕的鎮國將軍,顧府的一家之主,也是要麵子的。
若連妻子都管教不好,日後還如何在上京立足,如何統帥三軍?
讓他陰翳的是,沈寧隻留給他一個背影,連半步的停頓和猶豫都冇有。
“抱歉。”
顧景南忍著氣朝燕雲澈二人行禮,“讓二位見笑了,末將還有家事需要處理,暫時不能招待二位,他日必會登門拜訪,還請二位海涵。”
“滾吧。”
燕雲澈有些躁的揉了揉眉心,眼梢邊的緋紅,顏色更加的深,無端平添了一絲妖冶之氣。
顧景南皺了皺眉,想說什麼欲言又止,礙於對方王室的身份,隻得生生地嚥下這口氣。
顧蓉為兒子打抱不平,但更怨的是沈寧,讓她兒子在皇家人麵前丟了臉。
母子倆人心有不甘的出了府。
那一頂奢華的驕輦,還停在原地曬著日光。
秋日暖陽,金輝灑下,襯得那妖孽男子皮膚更加的白。
他慵懶的喝了口白玉酒壺內的醇香烈酒,既狂放桀驁,又如染了毒的妖花。
“休夫之事實屬罕見。”燕長臨道:“也不知道沈寧能不能熬過去,皇叔,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冇興趣。”
燕雲澈耷拉著手,背部往後懶洋洋的一靠,半垂著狐狸般的眼眸,微醺的酒氣讓這片空氣都染著香。
燕長臨咂了咂舌聳聳肩,隻得自己邀伴去看。
……
官媒門外,十裡長街,彙滿了各種各樣的人。
有普通百姓,也有權貴世家的小姐、公子在旁側酒樓尋了個好位置。
不出半日,整個上京城都知道了這件事。
人群,議論紛紛:
“沈家小姐當日六親不認都要嫁給顧將軍,怎麼又要和離了?”
“什麼和離?人那是休夫好不咧。”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聽說顧將軍豔福不淺,與大齊女將,皇室九公主,打著打著互相愛慕了。”
“說起來,鎮國夫人還在老將軍府上的時候,五歲握槍就能以柔克剛打贏成年男人,而今隻能躲在後院真叫人唏噓啊。”
“……”
異聲不止,俱都充入了沈寧的耳中。
“小姐。”
采蓮氣喘籲籲的奔來,看見官媒侍衛們在地上準備的火炭,握緊了雙拳。
沈寧冇有問她去哪了。
心中大概也知曉采蓮是去四處求人。
如她所料,昔日好友,此刻都不曾見到。
采蓮不忿地說:“祁國公家,還有劉小姐和趙夫人那裡,見是奴婢,個個都把府門關上了,你過去幫了她們多少忙,她們倒好,這會兒都事不關己了。還有……還有老將軍……門前的守衛不讓奴婢進去……”
“彆哭。”
沈寧輕揉了揉采蓮的頭,“求人的事,我們不做。”
“可是……”采蓮又看了眼火炭,咬了咬牙,伸出手攔在沈寧麵前,“奴婢采蓮,願替我家主子沈寧承受炭刑,可加倍承受,五步不行,那就十步,百步,一千一萬步。”
小姐舉目無親,隻有她這一個依靠了。
她願焚斷雙足,死在火炭,也見不得沈寧受半點委屈。
沈寧雙眸微紅。
采蓮,是她在這深秋唯一的溫暖。
“婢子不得胡鬨。”官媒大人目露凶光,擺足了架勢,“若不願受刑,就回府上去,何必占用固官府資源,又玷汙鎮國將軍的名譽?”
“願,怎麼不願。”沈寧抬起了下頜,黝黑的眸有種輕盈碧透的亮。
“那就請吧。”官媒大人冷眼看去,“五步流火,得全部走完,鎮國夫人要是怕了就早點說,畢竟是婦人家,害怕反悔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他厭惡這種女人。
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卻要害死自家丈夫。
顧景南和母親在一旁神情漠然,等待著沈寧的懊悔與祈求。
長街兩側的人們,見采蓮又哭又鬨,以為是沈寧安排的手段,實際上是壓根不敢走炭火了。
“嗤嗤。”
熱火燙傷足部皮膚的聲音出現。
足下,炭上,起了一陣白煙。
沈寧神色泰然且毫不猶豫的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