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垂眸,淡然擦著自己的手,仿似不經意的道,“那可難為大嫂了。她素來最不愛聽戲,可怎麼知道好壞?”
老馬一愣,半晌才無奈道,“您,您都知道了?”
想想也是,他就算是前太子家的世仆,到底是個下人。若冇有主母發話,怎敢輕易換了主子的寶石?
少年輕歎,“京裡情況不大好吧?”
老馬忙道,“哪有?大爺二爺就是不放心您一個人,才讓大太太悄悄跟來的。”
可少年目光落在剛剛吃完的粥碗上,淡淡道,“這粥裡的蟲草前些天每碗都有五根,可這幾日卻隻放了三根半。大嫂從來不是個小氣人,她要不是實在為難,斷不至於剋扣我的飲食。說吧,又出什麼事了?”
老馬黯然低頭,咬了咬牙才道,“大爺,大爺把呂家那小子打了……然後,又被罰了一年俸祿,還賠了三千兩銀子。不過——”
他忽又昂起脖子,痛快之快,“大爺也踹斷了那小子的子孫根。嗬嗬,那可是呂家獨兒種呢。敢禍害到您頭上來,吃這麼大虧,他就活該!”
看他這一副大仇得報的模樣,少年卻是連歎氣的力氣都冇有了。
“呂家太太是年紀大了,可呂老爺要納幾個年輕妾室還不容易?人家冇了嫡子,照樣能生庶子。既要報仇,便父子倆一道滅個乾淨,縱賠上三萬兩也值得。如此打個半死不活,不過是多結一門死仇而已,何苦來哉?”
原本還理直氣壯的老馬頓時給訓得心虛起來,“那要不帶個信回京城,再把呂家滅了?”
少年都快氣樂了,“算了算了,你去通知大嫂,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回京吧。我也一樣。”
老馬一怔,“三爺,您要回去?”
程三歎道,“再不回去,兩個哥哥還不知闖出什麼禍來。若真折騰到那一步,恐怕我再怎麼謀算,也救不了他們了。”
“可……”
老馬還想說什麼,可少年擺手,顯然心意已決,“不必多說,橫豎這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養得好的,橫豎方子已經有了,省得呆在這裡還乾著急。去吧。”
他年紀不大,但素來極有威儀,且早慧沉穩,乃是全家上下最信服的一個。老馬看他既然心意已決,便不再多說去準備了。
少年重又拿起剛剛翻看的梁溪縣誌,目光卻落到小樓外。
昨晚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初雪,不大,近的都已經化了,但遠處山林間卻還覆著淺淺一層白,冷得纏綿入骨,也不知她還來不來。
正想著,便有一個小小人兒,出現在了少年的視線裡。
繫著件大紅麵子珠羔皮的小鬥篷,底下應穿了厚厚棉襖,越發裹得圓滾滾象個球了。更因人小腿短,看著竟不似走,倒象是一路滾過來的。
樓上的少年不覺莞爾,那樣溫潤的眉眼,便是自家人瞧見,隻怕也要吃一驚。
但更讓人驚訝的,是他又親自動手關了窗,並挾了兩塊竹炭,添進火盆。還拿出一隻跟他一模一樣,隻比杏仁稍大的茶杯,從紫砂壺裡倒了一杯滾茶,擺上之後,又特意往桌邊容易拿到的位置推了推。
等寧芳嘿喲嘿喲,吃力的提著食盒爬上了樓時,卻仍隻見少年紋風不動的端坐在窗前的老位子上,端著本書,麵目寡淡的問,“來了?”
“嗯!”
再一眼瞧見她雪白額頭上的細汗和空無一人的身後,少年眼中便隱含淡淡怒意,“怎不叫丫鬟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