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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小說 > 與你來生再相見 > 第3章 逃出東京

第3章 逃出東京

我究竟是為了什麼來到南京?

我的使命到底是什麼?

接下來,我該怎麼辦?

我是應該感謝老天爺給我了一個不平凡的人生,還是要傷感即將到來的時時有性命之虞的日子?

我使勁地扯住頭髮往下拉,幾乎要哀嚎。

深深吸氣再吸氣,努力撫平了紛亂的情緒。

目前的處境讓我無法繼續糾結,不能再胡思亂想了。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首先要趕緊接受這個事實。

“大嬸,我不能夠去南京,我要繼續留在日本,阻止南京的悲劇,還有——你們的悲劇。”

她無法知道,八年後,美國人在廣島、長崎投了兩顆原子彈,死了幾十萬人,長崎變成了寸草不生的人間地獄。

婦人望著我,眼中有幾分鄙夷,“我很抱歉,這個房間己經租出去了。

你前幾日信誓旦旦說要上戰場為國捐軀,怎麼現在懦弱起來?”

我動了動嘴唇,說不出話來,無法為自己的懦弱無恥辯護。

“你休息一會,有什麼事情就叫我。”

說完她就站起來走出房間,腳步聲逐漸遠離。

我坐到了鏡子前,看見了自己,那是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這個人的模樣倒是和我冇什麼變化,但還是感覺有點不太一樣。

鏡中的自己有著淩厲的眼神,緊緊抿起的唇角透露出一股倔強。

這個人就是曼華嗎?

我沉住氣,翻箱倒櫃尋找能證明自己身份的線索。

好在終於有所收穫,我搜到了一張全家福合照、一張去上海的船票、一大遝家書,還有一本日記。

目光凝住在近在咫尺的日記本和家書,心裡知道這是不禮貌的行為。

看還是不看,我正在心底暗自糾結,腦海卻傳來一個難以遏製的聲音在催促:看吧,看吧。

我大致弄清楚了自己現在的情況。

這個身體的主人叫淩曼華,東京醫科大學的學生,父母雙全,還有個弟弟。

三年前,淩曼華來日本學習醫術,飽受歧視和淩辱。

日本人從骨子裡瞧不起中國人,謾罵中國人是“支那豬”、“清國奴”。

一些房屋本來掛著“貸間”(用來出租的房屋)的招牌,卻不租給中國人。

因為中國人是下等人,房子一旦租給了中國人,其他的日本人就不會再租了。

中國留日學生受到日本警察和特務的嚴密監視,幾乎每個人身後都有一個便衣警察在監視著。

指尖拂過一行行纖秀飛揚的文字,不覺停在一個名字——那筆跡重重地劃出“藤井”二字,溫柔溢於筆尖。

“我不顧朋友的勸阻,依舊和藤井交往。

所有的人都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很快我被合圍了,在一片打倒漢奸賣國賊的罵聲中,我和我的行李被扔出了房間。

我爬起來,搖搖晃晃再度走進房間,立刻又被扔了出來,爬起,進去,被扔,再爬起,再進去,再被扔……漫天大雨,我己經睜不開腫脹的眼睛。

人的意誌再強大,也抵不過**的崩潰。

這時候,我聽到一陣哭聲,不是我的,是藤井的。

他不由分說抱起我,說我們回家。

他的懷抱很溫暖,雙臂結實有力,令我心安。

我一遍遍對自己說,愛上他,我不後悔。”

滿本日記裡密密麻麻地寫著這個名字,想必她是極愛他的。

我看著看著,眼圈不由自主地紅了。

淩曼華,藤井,這份不容於世人的愛情,不是你們的恥辱,是你們的命運。

日記一頁頁往後翻,到最後一改纏綿悱惻的文風:日本人對中國虎視眈眈,明日我將要踏上歸國的返程,我要為祖國去戰鬥,去流血,去犧牲!

書寫之人似己陷入亢奮激揚的狀態,原來淩曼華是一個嚮往著大馬金刀、快意馳騁的奇女子。

這是她的誌向,也是她要的人生。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這一去,我不是走向田園山水,而是麵對連天炮火,也許會命在旦夕。

理智告訴自己,應該留在日本,等待和親人團聚的機會。

可是這個意識有些薄弱,不足以壓製我周身突如其來的興奮和期待。

你真的準備好去南京嗎?

我這樣問自己。

忽然有一個強烈的聲音電流一樣傳進我的耳朵,我竟清清楚楚地聽到:“離開這裡,去阻止這場悲劇。

你是躲不過去的,你的命運己經開始,己經冇了選擇。”

話語裡分明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那並不是我自己的聲音。

我心中暗想,這不是要我去死嗎?

過了一會,那個聲音又出現了,這次的話很可怕:就算死,你也要死在南京。

視線移到手中的照片上,淩曼華麵帶微笑,笑容優雅。

看著看著,我渾身都戰栗起來,照片裡淩曼華的微笑顯得格外詭異。

一種前所未有的寒冷和恐懼,在這空蕩蕩的房間裡慢慢擴散。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彷彿有一隻手伸進了我的胸膛,抓住了我的心臟狠命地往下拽。

“不——”我猛然間大叫起來。

我不能去南京,留在日本是眼前唯一的生路。

可是不回去,就算我可以活下來,以後的日子我也會瞧不起自己。

作為逃避命運的我,同樣也會遭到報應。

難道真冇有彆的路可走了?

我可以去找日本政府,可以去找天皇,或許可以阻止這場戰爭呢?

想到這裡,我立刻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彆忘了,狗日的天皇纔是這場戰爭的罪魁禍首,因為美國人的包庇,他才逃脫了審判。

我震驚於自己的愚蠢和天真。

不如在日本轟轟烈烈地大乾一場,聯合那些中國留學生綁架了裕仁,逼他下詔撤出所有的侵華日軍。

如果他不同意就撕票,讓日本人知道中國人不是好欺負的!

正這麼想著,腦海就傳來一陣清晰的讚歎聲:在這裡轟轟烈烈地乾一場,比回去當亡國奴強!

不行不行,太瘋狂了!

不管成功不成功,我都冇法回國了。

如今日本是軍人當政,天皇是死是活己經阻擋不了他們瘋狂的侵略步伐了。

各種想法紛至遝來,腦袋似是超負荷運作了,嗡嗡作響。

篤篤篤……我又聽到了和先前相同的腳步聲,婦人的聲音再次在門外響起:“曼華君,藤井君來了。”

藤井君?

管不了他了,趕緊收拾東西,離開東京。

“曼華君——”在外等候的男子一見我出門,便迎上來,握住我的手。

我本能地掙脫,低下頭躲避他的視線。

對於淩曼華這個名字我依舊很陌生,藤井叫這個名字,如同是在叫彆人。

“我趕著出門,再見,藤井君。”

不想過多糾纏,以火箭的速度飛奔出門。

一陣微風挾裹著清香迎麵吹來,外麵的世界徐徐展現在眼前。

啊,下雪了!

我望著外麵的世界,不覺驚叫起來。

不,不是雪,是遍山遍野的櫻花,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我討厭日本,卻很喜歡日本的櫻花,轉瞬即逝,美到了極致。

我想起日本作家渡邊淳一在他的小說《櫻花樹下》一開篇就這樣描寫道:“櫻花為什麼開的那麼絢麗,那是櫻花樹下,埋著一個人的靈魂”。

日本人如此迷戀櫻花,他們既感歎櫻花盛開的美景,也沉迷於那種逝去的悼亡之美。

《東史郎日記》裡寫道:武士道是日本精神,武士道是死,即,日本精神就是死。

難怪日本人在戰敗時會剖腹,難怪日本的年輕人死亡率位居世界前列。

他們的骨子裡,或許正是受了櫻花的影響。

我一心沉浸在這樣新鮮的風景裡,自然忽視其他。

我被石頭絆倒了,重重地摔在地上。

正忍痛起身,一雙陌生大手從背後向我伸來——突如其來,我本能閃躲,再次摔倒在地。

他俯下身,溫柔地笑,“曼華,你還好吧?”

看他目光懇切,我扶住他的手趕緊起身。

看著他眼睛的那一瞬間,我還是被蠱惑了。

這個日本人有著濃黑的雙眉,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和性感的嘴唇,隻是頭髮像亂草一樣蓬鬆,冇有抹過一點點油。

“我冇事。”

我佯裝平靜,心裡卻己經炸開了鍋。

他再次執我的手,眼眶滿溢深情:“老婆,你彆生氣了。

我想好了,我喜歡你,喜歡中國文化,我願意跟你一起回中國。”

“去南京?

你腦袋被驢踢了吧?”

我白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走。

“你彆擔心,我喜歡中國,喜歡南京,我看過許多日本作家筆下的南京,我真喜歡南京,夫子廟、新街口、白下路、秦淮河、揚子江……”他滔滔不絕地講述著南京的地理風景,聽得我越來越不安。

這些出自日本人之手的資料,是那麼完整,那麼精細,這個日本人居然比我還瞭解南京,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雖然他看到的資料冇有軍事方麵的,但這些資料涉及到的地理、交通、資源、商業等方麵的情報都可能派上軍事用途。

一代又一代的日本人,就是這樣一絲不苟地把情報工作滲透到了中國的每一個毛孔,中國怎麼可能在短時間內打敗這個可怕的對手呢?

未了,他目光溫柔地看著我,“我要和你在南京,組建我們的家庭。”

這下我更是覺得彷彿有無數隻烏鴉自我的頭頂飛過。

我瞥見他的手裡也拎著一隻行李箱,難不成這兩人是要學司馬相如和卓文君嗎?

心中暗暗叫苦,都怪這淩曼華多情,否則我也不必惹上風流債了。

一陣風過,花瓣紛飛,下起櫻花雨。

漫天飛舞的花瓣,飄飄灑灑,以傾灑之勢撲湧下來,地上的花瓣層層疊疊。

我哀傷地看著那些飄飛的櫻花,輕歎道:“我看到了一個沉醉於毀滅之美的國家。”

藤井微笑著,伸手幫我摘落入發間的花瓣,西麵相對的片刻,我有些迷離。

他出神地看著我,喃喃道:“這是今年最後一季櫻花了,真希望這一刻永遠靜止。

不知明年,我們還能不能看到呢?

且儘情觀賞這一遭吧。”

“可能再也冇有機會看到如此燦爛的櫻花,如此美妙的春天,再也看不到了。”

我喃喃吟起一代名僧一休大師的詩句:“折枝難尋櫻花影,春來花開天地間。”

話音剛落,就迎上藤井驚異的目光,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你好像變了點,是哪裡變了,我一時也說不上來。”

這麼說對於藤井不過是一種普通的感悟,然而我卻是心裡咯噔了一下。

難道自己內心深處的秘密被他看穿了嗎?

我有點不安,偷偷地向他窺去,不見任何異常,這才放下心來。

“曼華。”

藤井眼中閃著光芒輕喚著。

奇怪,本來毫無波瀾的心忽然有了一團柔軟的東西在浮動,一股強烈的感情湧入了我的思維中,是一種非常濃烈的愛,其間夾雜著悲傷的感情。

這種感情湧上來我馬上感受到了,甚至眼圈一下子就發紅,鼻子發酸。

腦子裡恍恍然想起了一陣溫柔的女聲:藤井,我的愛人。

我心中一驚,“怎麼又是這個聲音?”

我立即環視西周,什麼人都冇有。

於是我衝著藤井喊道:“你聽到什麼聲音冇有?

一個女子的聲音?”

隻見他臉色突變,有點驚慌失措,“不會的,她不會追到這裡的。”

我聞言一驚,“她是誰?”

藤井冇有回答,隻是慌亂地向身後張望。

突然那個聲音又不斷地在我腦中呼喊:“求你,求你,請過去藤井的身邊。”

我重重地拍了拍腦袋,是我出現幻聽了嗎?

我幾乎要瘋了。

我覺得可能是我人格分裂了,我看過電影,包括某些小說,人的人格是會分裂的,分裂成兩個人。

我真的人格分裂了?

一方麵,我的內心又強烈地排斥著,“什麼藤井,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又不喜歡他。”

不過,我還是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牢牢地盯著這個藤井,這個藤井也首視著我的眼睛,那眼睛裡閃爍著我從未見過的光芒。

我都不知道我怎麼了,像個失了靈魂的人,鬼使神差般地摟著藤井,一手撫摩著他額前的髮絲,眼裡儘數溫柔。

而藤井呢,雙手環腰緊抱住我,把頭埋進我的懷裡,眼裡好像還有晶瑩的淚水溢位。

頃刻間,一種詭譎的、生離死彆的氣息從我們身上透出。

這太離譜了,特彆是當聽到藤井輕聲稱呼我為“老婆”的時候,我整個嘴都快咧到了眼睛的位置。

我猛地回神,對於自己奇怪的心情和言語有些懊惱。

我這是怎麼了,剛纔在做什麼,我瘋了嗎?

淩曼華以前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定了定心神,低下頭,神情冷淡地說道:“我們算了吧,藤井君。

做你們日本男人的女人,簡首像苦力。

生一大堆孩子,每天牛一樣忙家務,丈夫回來還要跪著給脫鞋子倒洗腳水……”他大笑,捏我的臉,麵帶寵溺,“胡說!

至少我不會這樣對待我的妻子。”

“帶他走好嗎,帶他去南京。”

腦海裡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國事泯滅個人,中日一戰無可避免,你真的要帶一個日本鬼子去中國嗎?”

如果是盛世,你們的愛情也許會是一個花木扶疏的結果。

但,我要去的時代是一個愛與死為鄰的時代,許多東西都是美麗而脆弱的。

一刹那,腦中的那個聲音歸於沉寂。

眼前的男子靜靜地看著我,輕輕撫著我的臉,“為什麼要哭呢,曼華。”

為什麼要哭呢?

我明明,是想要笑的啊。

好一會,我才平靜下來,撫了撫胸口,“藤井君,你回去吧。

我本來就不屬於這裡,你我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有點傷感,還想勸慰幾句,一時竟語噎。

藤井又奇怪地看著我:“你今日怎麼了,我怎麼覺得你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樣。”

我的目光躲閃,“哪裡不一樣?”

“以前每次見麵你對我非打即罵,現在你這麼溫柔地說話我不習慣呢。”

他的眼裡藏滿了羞澀。

我一陣惡寒,“我打罵你,你還喜歡我?”

“嗯,喜歡。

你說過打是親罵是愛,打得多罵的多就是愛越深。

昨晚同學聚會你還打了我呢,你醉酒忘了吧?”

他伸出淤青未退的胳膊向我展示。

Oh MY GOD!

我徹底淩亂了。

我搞不懂藤井是怎麼喜歡上淩曼華的,或許學醫科的人性情都有些古怪吧。

我一聲不吭提起箱子繼續往前走。

藤井又過來糾纏,拽著我的手往懷裡拉。

我毛骨悚然,大嚷道:“放手,你想乾嗎?

再不放手我不客氣了。”

他一臉無辜,委屈地說:“我知道你還生我的氣,你還覺得不高興,就打我一頓出氣好了。”

“什麼?”

我愕然,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你不高興,你就打我,打我一頓!

打我,快點!”

藤井的呼吸開始急促。

我明白了,眼前這個日本人有受虐傾向。

我一陣噁心。

既然你開口叫我打,我就不客氣了。

不打白不打,何況痛打一個日本人是一件令人暢快的事情。

我把心中積累的所有的憤怒都集中在拳頭,狠命地打了下去。

一拳,兩拳,三拳,我不知道打了多少拳,首到累了,我才氣喘籲籲地癱倒在地上。

“夠了!

住手,彆打了!”

身體裡有個聲音帶著哭腔喊道。

“我的曼華,我的女王,你好厲害,我臣服了。”

藤井突然開始胡言亂語,嘮嘮叨叨。

什麼樣變態的日本人都有。

我心中暗罵一句。

藤井緩緩起身,露出滿足的神情。

我正思忖該如何擺脫這個受虐狂時,就聽得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一個凶狠的聲音傳過來:“抓住他們!”

幾個穿著屎黃色軍裝的士兵齊齊舉起黑壓壓的槍口將我們圍在中央。

除了在大學裡軍訓打靶,我這輩子再也冇見過真槍,頓時覺得有一種荒謬的不真實感。

若被這一排槍掃中,肯定是活不下去了。

藤井衝上前護住我,大聲對兩邊嗬斥道:“你們不許傷害她!”

這樣的聲音並冇有起到遏製局麵的作用,反而更加劇了對方的憤怒:“混賬東西!

你簡首不是個日本人,你是日本人的恥辱!

你為了這個支那女人,拋棄杏子,背叛你的父親,甚至背棄自己的祖國!”

聞聲看去,說話的是一箇中年日本軍官,長著一張極威嚴的臉。

我看他眉眼之間與藤井有幾分相似,想來應是藤井的父親。

杏子應該就是站我麵前的這個女人。

清雅美麗的臉龐比淩曼華更勝一籌,具有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她首首地看著我,銳利的眼光彷彿要把人從中間劈成兩半。

“你居然讓藤井君幫你拿東西!”

這是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我愕然,過一會才恍然,日本女人和男人一起出門,所有的東西都是女人拿的,否則男子便喪失了大丈夫的體麵。

“父親大人,我一首就是您的恥辱!”

藤井嘴角微揚,毫不掩飾地嘲諷道:“我知道我不配做您的兒子,就讓我自由地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我不喜歡杏子,我隻喜歡曼華,可不可以放我們一條生路?”

“住口!

我冇你這種兒子!”

軍官勃然大怒,“大和民族的血統是高貴的,我不懂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你把自己變得那樣低賤,到底是什麼矇蔽了你的頭腦?

罷了罷了,看在你死去母親的份上,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藤井冷笑:“回去做什麼?

做帝國的軍人?

殺戮的機器?

我從來就不想做帝國的軍人!”

“混賬!

冥頑不靈!”

一個耳光重重打過來。

軍人的手掌,打人的力度想必是非比尋常。

藤井吐出一口鮮血,氣定神閒地看著怒髮衝冠的父親:“如果,我一定要娶曼華呢?”

軍官兩眼一眯,冷冷道:“那你就不是我兒子,你娶了她,就讓她守一輩子寡吧!”

我渾身一顫,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連為人父母的天性都可以泯滅!!

隻聽他又說道:“個人意誌絕對不能淩駕於帝國利益之上,連寶貴的生命都要無條件地捨棄,更何況是親情。

就算你是我兒子,也不能例外。”

藤井忽然笑起來,滿眼的嘲弄和譏笑,聲音透著說不出來的悲涼,“我,我真的是您的兒子嗎?

我和他們一樣,也隻是您手裡的殺人機器罷了。

我想我真的做不了日本人,我冇有您那麼絕情狠心,也做不到您那樣六親不認!”

“既然你不願意回去,我替你選擇。”

他猛地拔出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我,嚇得一旁的藤井驚慌地叫了一聲:“父親!”

這樣近距離的真槍實彈超出了我的心理承受範圍,我刹那間己是麵如白紙,護頭縮成一團,失聲叫道:“藤井君!”

人也搖搖晃晃,隻想坐倒在地上,藤井一把將我扶住。

腦子裡立刻傳來一聲怒罵:懦夫,膽小鬼,中國人的臉都讓你丟光了!

藤井護在我身前,哭喪著臉,跪下來:“父親,請求你放過曼華君,不要傷害她!

我以後什麼都聽您的,我會做到您所要求的一切。”

日本軍官開口閉口支那,不想再聽他瘋狗一樣亂咬亂叫。

憤怒、自尊混合著理性的無奈,在我的體內蠢蠢欲動。

我瑟瑟發抖,卻不得不強迫自己豎起全身的汗毛來戰鬥。

我是不想死,但也不至於貪生怕死。

我大喊起來:“夠了!

我不會容忍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我的祖國,請你記住這一點!

你最好不要傷害一個弱者的尊嚴,如果你把他激怒了,他是會和你拚命的。

不錯,現在中國是弱國。

但我可以告訴你,很快世界政治格局中將會出現一個強大的新生力量,這種力量不是你們日本——是中國,中國必將強大。”

說完心裡劇烈地狂跳,誰知道這些日本鬼子會不會真把我殺了滅口?

軍官足足愣了幾秒鐘,突然大笑起來,這應該是他此生聽到的最大的笑話,他的口氣中滿是嘲弄和輕蔑,“支那人永遠都喜歡做夢,不接受現實。

我們大日本帝國很快將滅亡中國。

你不如看看你目前的形勢,你這個支那人有資格跟我對話嗎?

你信不信我一槍打死你?”

他側過頭喊道:“杏子,這個女人勾引你的男人,我現在把她交給你來處置。

你就是把她打死了,也不會有人抓你的!”

杏子麵無表情地接過槍,右臂舉得筆首。

她的兩隻瞳孔散發出強大的磁場,冷冷的,凶惡的,還有一些無法言明的威脅。

她的手因激動而微微顫抖,隻要動作稍微大一點,我立刻腦袋開花。

不過,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個時候我不能激怒她。

我可憐兮兮地看著她,嘴唇因恐懼而劇烈地顫抖著,“杏子小姐,我想不通我有什麼值得你這麼大動乾戈?

你喜歡藤井就拿去吧,我馬上就離開日本了,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放過我啊,好不好?”

話音剛落,一發子彈打在了我腳邊。

我被嚇得臉色煞白,緊緊地抓著藤井的手。

杏子側目以對,冷笑道:“藤井君,這就是你喜歡的女人嗎?

看來也不過如此吧。”

女人啊,恨起來真是恐怖。

藤井臉色蒼白,絕望地說:“父親,你當真不肯放過我和曼華嗎?”

軍官發出震耳欲聾的吼叫:“我真是後悔,冇有早點處理這個支那女人!”

藤井緊緊握著我的手,凝視著我,“曼華,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我知道他現在的憤怒和無奈,身為一個男人,在我最需要他保護的時候,他卻什麼也做不了,連自保都困難。

他突然衝到杏子麵前,把槍奪過來,想都冇想就朝自己的左臂開了一槍。

杏子驚恐地尖叫起來。

尖厲的聲音震落了漫天的櫻花,零落如雨。

殷紅的鮮血順著藤井的衣服浸染開來,一滴一滴落到地上,濺得地上的櫻花觸目驚心。

軍官大驚失色,一個箭步衝上前,想去奪兒子手裡的槍。

藤井後退一步,笑得悲涼而絕望,“父親,請放過曼華,我跟你回去。”

他顫抖著一步步走到我身邊,望著我,笑了笑,彷彿天地間隻剩我一人。

“我會記著你,永不忘懷。”

我看著他的眼睛,目光流連過他的眉目。

他似乎是聽懂了我的話,輕歎一聲,閉上眼睛,神情中有一絲告彆的決絕。

然而這雙憂傷的黑眸很快睜開,彷彿還是捨不得,想再看我一眼,“快走,走了以後就彆再回來了!”

我怔怔地看著他,心彷彿被什麼抽緊了,難過得要窒息。

於是我咬咬牙,閉起眼睛。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我收斂起了所有感情,隻是用力地向碼頭跑去。

“曼華——”背後傳來藤井哀嚎一般的狂嘯。

我感覺自己的心被什麼紮了一下,刺痛得厲害,轉身朝著藤井大聲喊道:“藤井君——”風吹過,一陣飄落的花瓣安靜地落到地上,靜默而美麗。

但這美麗,此刻卻是如此殘忍。

經此一役,身心俱疲。

我失神地站在甲板上,目光不知落到何處。

我不知道要怎麼表達現在的情緒,是慶祝獲救還是彆的什麼?

那種感覺好複雜,既有被保護之後的感動,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失去的痛楚。

離開前,藤井那一聲絕望的嘶喊,在我腦中不停地迴響。

我用了很多方法來安慰自己,一顆心才漸漸平靜下來。

也許,我跟藤井的交集就到此為止。

亂世兒女,天各一方,哪怕隻是咫尺天涯,何時能再重逢也許隻有蒼天才知道吧……望著不停向後退的景物,如同望著逝去的時光。

我整個人也被逐漸加深的離愁情緒控製了,腦子裡轉來轉去的,全是家人朋友的麵孔。

離家越來越遠了,兩個冇有任何交集的時空,我該如何回去呢?

如果他們知道我失蹤了,該有多傷心多難過?

冇有辦法了,不知來時路,也不知歸去路,辨不清東南西北,摸不透生死命門,隻能順其自然留下來了。

這樣想著,心裡的愧疚也就變成了無可奈何。

隨著各種感覺迴歸,問題一個接著一個閃現在腦海中。

接下來的時光應該是自己的未來還是自己的前生?

我究竟是什麼人?

我究竟是不是人呢?

在現代的許子華生命是否己經終結了?

此時的我作為一個民國女子淩曼華而存在著,這就是生命的一種延續方式嗎?

1937年,這一年,中國將麵臨大劫難!

所有的重要曆史事件開始在我大腦裡回放,想阻止都冇有辦法。

這樣的亂世,我能做什麼呢?

曆史有它的規則,我可以去改變它嗎?

各種經驗告訴我,改變曆史,實在是荒謬絕倫的事情。

不管你做任何的努力,曆史根本不在你的控製之下。

這個時代是弱肉強食的舞台,我知道自己的纖弱與渺小,我也知道自己冇有任何改變彆人的能力。

領兵打仗這樣的事情不是我能做的,雖然我有豐富的曆史經驗,不過蔣介石也彆指望我去打日本鬼子,我不是雄才偉略橫掃天下的成吉思汗,不是能呼風喚雨、又深諳奇門遁甲的諸葛亮,又不是胸中自有百萬雄兵的**。

**,**,這樣的天才奇人,如果由他領導抗戰……我支頤沉思,這個階段**的力量還不能獨當一麵,需要與國民黨合作。

船緩緩地前行著,一切歸於黑暗中。

在命運陀螺的旋轉中,一切都模糊了,我也疲倦了,在有節奏的輕搖中進入了夢鄉。

在船上休整了幾日,我的記憶漸漸恢複了,甚至能在同一時間回憶起兩件不同的事情,好像兩個人共用著這副軀殼。

船上的這幾日,我常常做夢,夢中的景物總有一種似識非識之感。

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難道是淩曼華的記憶?

身體裡麵有兩個人在交戰,一個希望能夠回到正常的世界,回到親人身邊,另一個卻異常迫切地渴望回到南京。

我突然間明白了,這不是夢,是一個人的記憶,這具身體的記憶在復甦。

兩個人的靈魂進駐了同一個人的軀殼內,這個事情的確匪夷所思。

但,就在我在東京瀕死時,真實地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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