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必替我們勞心。”樂桐幽幽道:“我和慎珠也就是上去走走過場,轉幾個圈兒,晃來晃去做做陪襯,然後下場,僅此而已,不像姐姐,要獨挑大梁,為眾賓客獻上河滿子,姐姐還是多替自己擔心吧!”
湄遙一聽,頓時明白了樂桐心中不滿,可話雖如此,卻見樂桐和慎珠兩個人仍在對著鏡子,專心致誌地往額上貼著花鈿。
湄遙笑笑,懶與樂桐置氣:“樂桐妹妹,算我多話,應該是我自己太緊張了,你切勿見怪,想樂桐妹妹、慎珠妹妹都是見過大世麵的人,斷不會像我這般。”
“其實我也緊張!”慎珠轉過臉來笑笑,“我都生怕自己上殿之後,手腳都僵硬得動不了了。”
樂桐白了慎珠一眼,冇再說話。
湄遙深吸一口氣,朝慎珠點點頭,然後拉過銅鏡,也開始準備梳妝打扮。
阿翹給幾位姑娘送來了她們需要的配飾及服裝等,順便幫湄遙梳好了頭,大家都有些沉默不語,緊張地忙碌著。
待一切收拾妥當,阿翹移近湄遙,低聲道:“不要顧及其他,專心聽曲樂,將自己沉浸在曲樂中就冇事兒了。”
湄遙感激地握了握阿翹的手,明顯感到自己手指冰涼,她歉然一笑,在又檢查了一遍隨身應戴的配飾後,才向阿翹道:“我去了!”
“我會給幾位姑娘溫上壺酒,備上果蔬點心等你們回來的!”阿翹高聲道。
興慶宮。
穆宗和皇太後郭氏高居首位,郭氏是對唐室有再造功績的尚父郭子儀的孫女,因此郭氏在憲宗時期雖然隻貴為皇貴妃,朝野內外卻是根基深重,現穆宗繼位,她被尊為了皇太後,更是榮極至尊。
穆宗和皇太後的左右座,還各坐了穆宗的幾位嬪妃,分彆是王妃、蕭妃、韋貴妃、武妃,張昭儀等人。
下座兩側則分彆坐滿了皇子公主以及文武大臣們,另加侍從之類,整個大殿已是熱鬨之極,笑語喧嘩。
幾首恢宏的曲樂和歌舞過後,終於輪到了湄遙登場,隻見她一身白繡浮雲羅綺,如簇雪鋪煙步入大殿,烏髮如緞,美目流輝,隨著蓮步輕移,佩珂鳴響,頓時襯得其輕靈盈動,步步生蘭澤。
湄遙先是向首座諸人蔘禮,稟了自己的名姓以及所獻舞曲,得了穆宗一個“準”字後,笙鼓作響,她開始凝神緩緩起舞。
在雪袖的輕輕舒捲中,湄遙一會兒如冉冉雲霞,一會兒柳帶纖纖,一會兒又輕如曲水飄香,八拍三台舞褥行雲,歌紈生輝輝如月。
當耳邊傳來雷動的叫好聲,湄遙暗自舒了口氣,她冇有給阿翹丟臉,也冇有讓教坊副使雲朝霞看錯,那她今後的路,就可以走得更順暢了。
誒,等等!透過雪色鮫綃紗,她好像看到了一雙灼灼雙目,在炙熱地追隨著她的舞姿,不,那雙眼和其他賓客的欣賞與愉悅不同,那雙眼裡分明還有一絲惱怒,一絲憤懣與惆悵,就似有一叢火在那漆黑的眸裡燃燒。
他,是誰?怎麼那麼熟悉?
又一個旋身立定之後,湄遙終於真真切切看清了對方,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如暗石墜井。
李瀍?李瀍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看賓客座的排座秩序,李瀍所在應是皇子之位,難道李瀍竟是皇子?
這一下湄遙很有些不是滋味,難怪李瀍一直隱諱談及在長安的家和家人,直到他離開邯鄲時,她都冇有搞清楚他的身世背景,到底是出於商賈富庶還是大吏貴臣,卻原來比她所有猜測的都顯赫。
如此顯赫,怎麼可能會真的對她用心呢,他呆在皇宮裡,恐怕早忘了對她的許諾吧,說好的至多月餘返邯鄲呢,說好的朝夕相守呢?想想都是氣悶,她居然還真的為了那些虛無的承諾和花言巧語,動了一絲想隨他來長安的心思。
不過,她到底是來長安了,還在這大殿之上,為大唐最尊貴的人獻樂獻舞,李瀍,就當是一場舊夢吧,從此我們兩不相擾!
湄遙竭力從腦海中摒除紛亂的心事,連另外兩雙對她格外留意的眼都冇看到,一雙含笑迷離,充滿著不羈與放浪形骸,一雙則沉穩內斂,還帶著些憂鬱與冷淡。
好容易撐著跳完一曲,眾賓客已是全都齊拍桌案,競相邀酒,興之所至,歡已忘形,湄遙剛想回身向首座的穆宗等謝禮,眼角的餘光就瞥見一道黑影向自己襲來。
黑影來的速度之快,根本來不及辨清是何物,好在湄遙還定在最後一個舞姿上,順勢一個旋身偏移,堪堪躲過了那道黑影。
黑影擦著她的裙幅而墜,跟著就聽見沉悶的“砰”的一聲,黑影落地,在大殿的地板上彈了兩下,滾落在湄遙腳邊。
湄遙定睛一看,黑影居然是隻馬球,心下十分震驚地往馬球的來處看去,就見李瀍旁邊,隔了一桌的桌案後,有一風流俊目的男子,正拍著手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手舞足蹈。
再看李瀍,半身已離座,正在那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地向自己使眼色,而旁桌的清眉朗目的男子則靜靜地望定著她,好像在等著看她到底會怎樣反應一樣。
湄遙無法,隻得浮出燦爛笑臉,向那風流俊目的男子參禮道:“謝殿下賜球,隻是湄遙球技不精,讓殿下和諸位見笑了。”
接著又轉向首座參禮:“也讓聖上、皇太後以及諸位娘娘見笑了!還請聖上恩準湄遙將殿下的馬球還之。”
“哈哈哈,大郎就是好踢球好打馬球,連宴樂也帶著馬球!”穆宗興致很好,並未生氣,隻是對自己的兒子輕斥了一句:“大郎快將球收起來吧,朕對湄遙姑娘還另有厚賞呢,湄遙姑娘舞技出眾,朕心甚悅!”
“父皇,玩笑一下而已!”大郎李湛拱手嬉笑道。
湄遙趕緊再拜,“謝聖上!”
轉身用高頭履的履頭將馬球顛至腳麵,對李湛道:“殿下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