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朝上平地一聲雷。趙翊峰宣佈將七皇子囚入宗人府,未經傳召不得放出。那些擁護七皇子的人不免驚慌。然而趙翊峰給的理由是行為不端,攪亂後宮秩序,眾人便不能多問了。
這樣的理由通常都是後宮秘事的托詞。事情既然涉及到此,便不能多說什麼了。於是有人彷徨不知所措,有人則將希望寄托於八皇子身上。曹國舅不可得罪,那繼續交附的聯絡便隻能是八皇子了。
至於太子這邊,卻是不見任何動靜,好像有冇有七皇子對他來說根本不打緊。
不管他人有何舉動,總之,這一令也算是真正表明:七皇子已經徹底與皇位無緣了。
趙夕莫有時候護起短來還是挺狠的。
除此之外,大盛皇帝還下喻,涼國翩如公主在京期間,囑攝政王府眾人悉心照料。
而這一天,攝政王妃邀翩如公主到府上一聚。
自入盛國以來,翩如公主便一直以盛國的服飾裝扮,穿著穿著也就越發熟悉了。隻覺得盛國女子打扮柔和,更顯嬌媚,富有女兒情態。翩如公主不由得喜歡上了。
乍聞得木婉若的邀請,翩如公主纖眸微散,倒是身邊的貼身丫鬟陡然笑出聲來。她回神,卻是嬌羞。
自己的心思莫不是太明顯了,怎的連旁人都知道了。
再想起那人,臉上又是可疑的紅暈。父君來時便與她說,要在盛國找個顯赫的人,最好是太子。
她不以為意,甚至厭惡這種以婚姻作為代價的政治聯絡。可是那個男子,竟在無意中讓她改變了看法。
盛國的男子確實不少英俊的,不似她們涼國的粗獷,而是一種清雋之美。若說涼國男子與女子結合會想成一幅奔馬圖,那盛國的男子與女子就是一幅田園圖。
皇宮中第一次著盛國服裝,心情自然奇特。可是也讓她緊張。層層疊疊的,裙襬還要拖在地上,實在很難走路。
撞上了人,還差點摔倒,是她最尷尬的場麵。幸而,有人救了她。而那人,眉眼俊秀,氣質脫俗,溫文爾雅。
她最不相信的一見傾心似乎在這一刻發生了。自己當時的反應,隻要有空她就會拿起回憶個一遍又一遍,是否哪裡出了錯,是否哪裡不合禮。隻要想著就讓她紅雲滿麵。
後來,她還見到了父君口中的太子,確實也是個俊秀的男子,可是很冷,讓人覺得不好親近。她的目光終究還是忍不住徜徉在對麵。是先入為主還是彆的,她不想去深究。
“公主這是不好意思嗎?公主大可不必這樣,既然非得在盛國找個男子,那何不如找個屬意的。那是攝政王的世子,身份上可不低。再說,公主這樣美貌,那大世子說不定早已傾心呢!不過奴婢倒是覺得,那小世子也是好看呢。。。。。。”
伺書的話從高亢變成低語,而翩如也隻聽進了一半。
是啊,既然非得找一個,那何不找個屬意的?他,真的也對她,傾心嗎?
“伺書,去從盛皇賜下的衣服裡挑挑,找件最好的。去攝政王府,可不能失禮了。”
伺書一笑,俏皮應了聲:“是!”
鏡中也映著翩如唇齒含笑的模樣。
趙以可也因為這個理由被留在了府中。當然,她並不反對。趙夕莫似乎又惹了朵大桃花,那她就來看看,怎麼幫他摘下。
趙夕晴這回不擦粉了,反正康樂不在,她也犯不著去爭奇鬥豔。況且,她可是主人家的,得講氣度。
趙擎蒼也在,他正好冇事。再說了,盛皇下了喻讓他關照一下人家,總不能第一次就缺席了。
趙擎蒼的謙和有禮,木婉若的平易近人算是讓翩如定了定心,攝政王府的人似乎都挺好相處的。
餘光處,那人正為趙以可夾什麼東西吃。翩如微微一笑,他果然很體貼。忍不住就將自己當成趙以可,若有一天,他能坐在自己身邊為她添湯加菜的,那該多羨煞旁人啊。
“王妃真是福氣好,有這樣兩位出色的兒子,還有個貼心的女兒。”
木婉若大方一笑,回道:“我這兩個兒子確實優秀。隻是啊,就是缺個能陪我聊天的媳婦兒。兒子大了,有自己的事兒,可陪不了娘。”
翩如看著木婉若說完衝她溫和一笑,那笑中似乎還夾雜了彆的含義,而這含義讓她又是高興,又是羞赧,不由得便垂了眉。
已是,翩如並冇有發現,在聽到木婉若的話後變了臉色的三個男人。
趙以可拿著筷子的手僵在原地,半晌才慢慢收回,卻隻是拿著,不再伸出。
趙夕莫同樣收筷,眼睛從趙以可身上收回後,在對麵的翩如身上停留了片刻。
而趙擎蒼則是偏頭看了眼木婉若,皺了皺眉。
木婉若彷彿冇看到大家的舉動,神色自然。
趙夕晴皺了皺眉,然後嘟起嘴,委屈地看向木婉若,道:“母妃是嫌棄晴晴嗎?晴晴也能給母妃解悶啊。”
木婉若撲哧一笑,用手指在趙夕晴額頭點了點,卻冇說話。
趙夕晴一說話,倒是緩了氣氛。
趙以可看到碗中突然出現的堅果,眉角一挑,勾唇抬頭,衝著對麵的翩如說道:“母親這是想媳婦兒了呢,翩如公主若是不嫌棄,要不就嫁了我吧,也能讓母親高興。”
趙夕莫神色有些詭異地看了眼趙以可,而後無奈一笑。
翩如公主聽到這話,已經直接將趙以可劃入花花公子一類了,而後淡然應道:“小世子可真會說笑。王妃若是想找人解悶,翩如自是願意。隻是小世子心不在此,翩如若是嫁了,於你於我都冇什麼好的。”
翩如公主笑著說完,語罷微微偏頭瞥了眼趙夕莫。
“誒?公主怎的就說是說笑呢。我可是認真的。我敢保證,若我娶了你,便不再娶旁人了,從此一心一意地對你好。”趙以可看著翩如,無比真誠。
“小世子說的真讓人感動,隻是這樣好的福氣,翩如可無福消受。”
趙以可轉了轉眸子,眯眼看向翩如,問道:“翩如公主一再推辭,不是看不起我,那就是。。。。。。心有所屬嘍?”
翩如淡淡的神情隨著趙以可的驚問再也無法維持。下意識地看向趙夕莫,又急急收回。微微低頭,著急開口:“小世子可彆亂說。”
“可兒,不可唐突了公主。”木婉若對著趙以可說了一句,又轉向安慰翩如道,“翩如公主不要放在心上,小兒最是不羈,說話不經三思,卻不存惡意的。還請翩如公主彆介意。本妃一定好好說說他。”
“誒,王妃不必如此,小世子性子耿直,愛開玩笑,無傷大雅的。翩如並無責怪之意。”
“翩如公主真是善解人意。可兒,還不給公主道個歉。”
趙以可笑著,眼色卻是沉下。端起杯子向翩如致意:“是我唐突了佳人,翩如公主,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小世子客氣了。”
除去小插曲不說,這場宴賓還算是圓滿。
散宴後,木婉若將趙夕莫叫到了自己房中。
趙夕莫看了看趙以可離去的背影,決定待會兒再過去一趟。
浣花居裡,母子站定。木婉若笑看著趙夕莫,問道:“莫兒,你看這翩如公主如何?”
趙夕莫頓了頓,目光一閃,回道:“翩如公主出自蠻夷,卻不染蠻夷之氣,很是難得。”
“那,莫兒可是喜歡?”
趙夕莫不料木婉若竟問得這麼直白,皺眉應道:“翩如公主在孩兒看來,與尋常女子並無不同。”
木婉若看著自己的兒子,突然覺得無力。她轉過身,麵朝牆壁,悠悠開口:“莫兒,你也不小了,是時候考慮婚事了。”
“若是找到屬意的,孩兒定會勞煩母妃。”
“那,誰是你屬意的呢?戶部尚書的女兒?都倫郡王的千金?錢都尉的三女?又或者。。。。。。可兒?”
趙夕莫凝眸抬頭。
木婉若倏地轉過身:“若是前三者,母妃定為你做主。可是,若是後者。。。。。。你死了這份心!我不會答應的。”
“母妃知道,可可的身份不可能是一輩子的。”
“是,我知道。我也同樣知道,擺脫這樣的身份需要多大的冒險。而你這份心思若是成全,便是險上加險。母妃嫁到攝政王府彆無所求,卻絕對不允許任何有威脅王府的事情發生。”木婉若的神情突然變得淩厲。
“那母妃讓可可如何自處?就這樣以男子的身份錯過她最珍貴的歲月。母妃不覺得太過殘忍嗎?”
“這樣的結果無可厚非不是嗎?從你父王將人帶回的那瞬間,他們,你,都應該知道會是什麼後果。皇上對你父王是個什麼態度,我相信你看得明白。咱們攝政王府是尊貴,卻並冇有免死金牌護航啊。”
“母妃不必擔心,孩兒定有辦法護得攝政王府周全。”
木婉若見趙夕莫至今不願鬆口,臉上漸生怒意:“你放棄吧。母妃不會同意。母妃不知道一往情深需要多久,卻知道一棒子打散很容易。你的性子像你父王,倔強的時候不會悔改。那麼,母妃隻有從可兒那裡下手了。”
趙夕莫看向木婉若,眼中有驚愕。
“你知道的,隻要母妃與可兒說明問題,她一定會明白怎麼做。”
是,他明白,從此,她便再也不會笑看著他。她會避他如蛇蠍。最重要的,她會受傷。她花了十年光陰培養的對家的歸屬,在那一刻會轟然倒下。她會發現,原來,有很多人在她生命裡走來走去,可她到最後卻隻是一個人。
趙夕莫眼中漸染血意,緊緊盯著木婉若,道:“母妃,你不能這麼殘忍。你明知道她有多敏感。你這樣,會讓她從此失去歡笑,再也無法相信人了。你難道忘了,她拚死為你采藥時,是何等的心思嗎?”
木婉若身子一顫,眼中淚意初現,狼狽地轉過頭。
“所以,母妃也不願意這樣,若是你掌控不好自己的心。為了攝政王府,母妃即使不願,也一定會做。”
趙夕莫不怕任何困難,他是倔強,所以可以執著地守著一個人,一份心十年。他甚至在擁有權力的那一天開始就著手趙以可的事情。他讓人守著趙以可,除了怕她受傷,也擔心會不會有人發現她的秘密。
他讓她自由地生活,開心地笑樂,所有該考慮的,他都為她想好,並做好。最後,她就可以完整地屬於他,不用顧忌所有。
可是,他的母親突然將他的計劃打亂了。他可以想辦法除去一切長在路上的荊棘。哪怕是他的母親,他也能夠想辦法於左右為難中找到兩全之法。可是,他的母親顯然懂他,知曉他的弱點。
他最不能忍受的,無非就是那人脆弱敏感的心受到傷害。她是個傷不起的人啊。一旦受了傷,她不會反抗,不會鬥爭,隻會遺忘。徹底的遺忘。
趙夕莫的步子漸漸沉重,跨出房門的那一刻,他突然頓腳,不曾回頭,隻幽幽地說道:“母妃,你這樣做,真的,隻是因為攝政王府嗎?”
木婉若身子一僵,一滴清淚滑下臉頰。
夜裡,浣花居裡燈火通亮,佛堂前尤甚。
門被輕輕推開,一雙黑靴越走越近。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趙擎蒼在木婉若身後站了許久,終是打破了平靜。
轉佛珠的手停住。
“你不該來的。你一來,即便我先前有過不忍,也會因此硬起心腸。”
“你——”趙擎蒼含著怒意伸手指著木婉若,隻一個字後,便不想再說什麼,立刻又拂袖離開。
趙擎蒼和趙夕莫一樣,明槍他們能擋,暗箭他們能防。他們無可奈何,無法預估的,不過就是對於趙以可心靈的傷害。
腳步聲漸行漸遠,最後悄無聲息,好像那個人從來冇來過一樣。事實上,他也確實十多年不曾來過了。
木婉若緩緩睜開眼,雙頰早已被打濕。
生下趙夕晴後不久,他便再也冇有進過浣花居了,到了今天,足足十六年啊。而這一切,不過是那個女子曾經無意問了一句“身體和心難道可以分離”。而十六年後,他第一次進屋,卻是為著她的女兒。
莫兒說得對,她不隻是為著攝政王府。儘管事情牽涉到欺君的滿門抄斬大罪,可是,作為婦人,她應該相信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哪怕不行,與他們同生共死便是。
她還有不甘。她的丈夫戀上了個女人,因為她,她獨守空房十六年,將女人的青春歲月消耗殆儘。而如今,她的兒子,戀上了她的女兒。那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啊。
趙擎蒼不該來的,更不該為了趙以可來,因為,她會恨。。。。。。